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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之旅⑫

魔女之旅⑫
著 白石定規
插畫 あずーる

魔女之旅
THE JOURNEY OF ELAINA
12
製作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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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動漫錄入組錄入
作者:白石定規
插畫:あずーる
譯者:李殷廷
圖源:奏井夕雨
錄入:kid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星穹花园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
轉載請保留完整的資訊,否則往後一律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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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有我出馬根本小菜一碟。」

某個地方有一名魔女,她的名字是伊蕾娜。
她正在無拘無束、了無牽掛、自由自在地獨自旅行之途中。
而這次迎接她,充滿個性的人們有……
狩獵精靈的團體以及尋求伴侶而徬徨的黑暗精靈、為了替少女找回笑容而奮鬥的旅行富豪一行人、「炭之魔女」和她祕密調查中的妹妹、尋找新故鄉的姊妹、企圖以炎上商法大賺一筆的卑鄙女魔導士,以及造訪某座村莊的年輕驅魔師青年──
這些邂逅與事件會以何種形式留在伊蕾娜的日記裡?
魔女之旅⑫
魔女之旅⑫
魔女之旅⑫
魔女之旅⑫
魔女之旅⑫
魔女之旅12
THE JOURNEY OF ELAINA

CONTENTS
◆………………………………………◆
第一章 某個旅人的故事
第二章 方便的種族
第三章 三個國家的故事:價格的理由
第四章 驅魔師與惡魔
第五章 三個國家的故事:人都需要建議
第六章 不笑的露琪兒
第七章 三個國家的故事:有價值的物品
第八章 不良分子薩莉歐
第九章 某個攝影師的故事

第一章 某個旅人的故事

她翻開下一頁。
灰色頭髮、琉璃色雙眼、身穿黑長袍、頭戴黑色三角帽的她,胸口別著星辰造型的胸針。那是象徵最頂級魔法師──魔女的胸針。
她是魔女,也是旅人。
早上起床的時間自由決定,睡覺的時間也無拘無束。她在各國之間優遊漫步,度過每一天。
今天也不是例外,自由的一天才正要開始。
「…………」
咖啡廳的露天座位。
她自書中抬起頭來,不經意地環顧四周。
也許是因為城市才剛剛甦醒,在剛升起的晨曦之中,路上行人寥寥可數,氣氛安靜又沉穩。
側耳聆聽,服務生將咖啡放在隔壁桌的聲音傳進耳中,淡淡的咖啡香沒多久便自她身旁飄過。這時她想起自己涼掉的咖啡在杯中所剩無幾。
一面想著哎呀哎呀,她一面喝光剩餘的咖啡,呼叫服務生又點了一杯。
然後她再度垂眼,繼續閱讀手中的故事。
難得來到陌生的國家,或許應該品嘗那個國家獨一無二的道地美食,或是匆匆忙忙地巡迴觀光名勝。
但她唯有輕瞥時鐘一眼,決定書看完之前繼續待在咖啡廳。
反正不論是今天還是明天都要繼續旅行,時間充裕得很。造訪觀光名勝、品嘗道地美食晚點再做就好。
現在她只想專心地沉浸在眼前的書中世界。
話說回來。
像這樣一早就悠哉地享受讀書樂趣的旅行魔女,究竟是誰?
沒錯,就是我。

而我也為了繼續看下去,翻開下一頁。

第二章 方便的種族

森林中冒出濃煙時,我想得到兩種可能。第一種是火災的前兆,第二種則是一般的旅行車隊在開伙做飯。
今天我無意間遭遇的是後者。
眼前出現許多馬車與人群。
他們看似正在準備紮營,馬車旁有人在搭帳篷、有人在搬食物、有人在煮飯、也有人手持槍械巡邏──不知到底有多大陣仗?光是視野可見的範圍內就有十幾個帳篷,人數看起來將近帳篷的一倍之多。
「…………」
越看他們的模樣,就越顯得可疑又森嚴。
每個人都毫無例外,用布遮起住口鼻,雙眼戴著厚厚的護目鏡,身穿幾乎不露出肌膚的長袖衣褲。男女的穿著都一樣,乍看之下倒也像是眼前出現許多分身。
看到如此令人納悶的團體,我在營地前側頭納悶了好一陣子。
就在這個時候,巡邏營地的其中一人注意到了我。
「妳是旅人嗎?」
是男人的聲音。「這附近很危險,勸妳不要靠近比較好。」
哎呀哎呀。
「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嗎?」
「有我們。」
原來如此,看來森嚴可怕的不只有他們的穿著而已。
「我沒有非得經過這條林中小徑的理由,要我離開是沒有問題──」我看了一眼他們背後的大量馬車。「請問你們是運送什麼貨物的車隊?」
他順著我的視線回頭。
正巧就在這個時候,馬車上的貨物被搬了下來。
一個接著一個,貨物自己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他們踩著踉蹌的腳步,雙手被繩索綁在一起,面帶死氣沉沉的空虛表情走下馬車。
另一輛馬車上抬下一張擔架。
虛無的雙眼望著天空。
眼前盡是大同小異的面貌。
他望著這一幕半晌,再次轉向我說:
「不知道妳有沒有看過,是黑暗精靈。」
然後他自稱是黑暗精靈獵人。

我對精靈這個種族認識並不多。
金髮碧眼、尖尖的耳朵、不論男女外表皆美麗又充滿魅力、長生不老或是與之相近、壽命長達數百年之久,甚至更多。這種方便又具有誘人特徵的種族稱為精靈,據說住在人煙罕至的森林之中。
另一方面,黑暗精靈則是以精靈的亞種,或是近緣種為人所知。
銀色頭髮、金色雙眼、耳朵一樣又尖又長,並具有淺褐色的肌膚。顏色宛如精靈相反的他們,除了外表之外,和精靈幾乎別無二致,據說也是住在森林中的長壽種族。
若是說到與精靈唯一最大的差別,就是他們和精靈不同,容易遭受迫害。不知道為什麼,黑暗精靈是壞人的印象,似乎在人們心中根深蒂固。
我在至今為止的人生之中,曾經遇過幾次黑暗精靈。第一眼看到的時候,我就知道黑暗精靈是具有這種特徵的種族了。
真不可思議。
當時的我才剛滿五歲。
「伊蕾娜,牽好媽媽的手。」
我第一次遇見黑暗精靈的那一天,我的故鄉剛好正在舉辦活動。
路上行人全都抱著書本,臨時搭建的帳篷從大街一路蔓延到廣場上。帳篷中則是此起彼落地傳來這本書精彩絕倫,這本書令人拍案叫絕,或是誰看了這本書也深受感動,這本書很好看一定要買一本的吆喝。
這是由書癡舉辦,獻給書癡的慶典。
我牽著媽媽的手,一同參加了那個活動。
「媽媽。」
當時我抬頭看著媽媽問:「妮可的書在哪裡?我找不到。」
「嗯?妮可的書?」媽媽的反應有點微妙。「……妳不是已經有了嗎?」
「我還想要。」
「哎呀,為什麼?」
「收藏用傳教用觀賞用。」
「這句話妳跟誰學的?」
媽媽聳肩笑了笑,對只看同一本書的我無奈地笑著說「妳要多看一點不一樣的書。」積極地買下路邊陳列的書籍,接連丟進背包裡。
儘管說想要妮可的書,結果當時的我還是在每次肩膀上增加新書的重量時,感到充足的幸福感。真是太單純了。
「妳還想要買什麼嗎?」
「妮可冒險記。」
「嗯,除了那個之外。」
「咦~那麼──」
我們聊個不停,全身壟罩在微微的疲勞與莫大的幸福之中,我牽著媽媽的手,依然走在一年一度的慶典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
「──啊。」
我的視線停留在某一點上。
我發出細小的呼聲。
路上熙來攘往的人群對面,有一名靠在民宅牆上專心看書的女性。她披上大大的斗篷,但或許是因為當時的我身材比較嬌小──我能清楚看見她美麗的臉龐。
我會到現在都還清楚記得,肯定是因為她美到令人看到出神。又或者是因為她在斗篷下隱藏著與普通人類不同的部分。
「……?」
她察覺我的視線,從書中抬起頭來。
魔女之旅⑫

金色的眼眸俯視著我,那時斗篷下的長耳朵抖了一下。
眼前是一名黑暗精靈。
「…………」
我出生以來第一次看見的黑暗精靈,格外普通地溶入街景之中。我記得當時的自己十分驚訝,因為我在書上看過,黑暗精靈應該住在人煙罕至的森林之中才對。
然而,她想必不喜歡注目的眼光──她一看到我就闔上手中的書本,豎起自己的食指擺到唇前。
這是祕密。
她跟我約好,不准向任何人提起她的存在,可見她一定不喜歡受到矚目。
又或者是在我的故鄉,黑暗精靈也遭人忌諱。
於是我對她點了點頭。
「怎麼了,伊蕾娜?」
看到我突然呆愣地停下腳步,媽媽側著頭問。
順著我的視線望向民宅牆壁,媽媽肯定更加訝異。因為別說黑暗精靈,那裡已經沒有半個人影了。
黑暗精靈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彷彿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般,如剎那間的幻影,如夢境一般消失無蹤。
我想就算跟媽媽說,她肯定也不會相信我剛才看到了什麼。
於是我搖了搖頭,牽起媽媽的手。
「沒有,沒什麼。」
然後再次邁開腳步。

如果兒時的記憶正確無誤,我就是在五歲時第一次見到黑暗精靈。
第二次則是距今一個月左右之前。

那天,我在旅行途中造訪一座市中心能看見漂亮噴水池的城市。
朝空中噴濺的水柱如花朵般綻放、散開,化為粒粒分明的水珠灑落,令水面蕩漾不已。
這座噴水池廣場好像是熱鬧的會合地點,無關天氣日期都常有人使用。我造訪那國的日子不巧是陰天,又是平日午後;但是傾注而下的水花前仍有不少人在等待碰面。
「嗨,寶貝!」「我等好久了,達令!那我們走吧?」比如說,有一看就知道興奮不已的男女。
「說好的東西你帶來了吧?」「嘿嘿嘿,那當然啊,大哥……」或是散發可疑氣氛的男人們。
「真假~?」「笑死~!」「好可愛~!」又或者是哪兒也不去,留在現場七嘴八舌,就連對話方向都莫名其妙的年輕女孩。
這類光景稀鬆平常地在眼前上演。
然而,這座噴水池似乎具有與純粹的會合地點截然不同的一面。
這裡還能看到以不同目的造訪的人。
「……希望我先生的病能夠治好。」
撲通,一枚硬幣伴隨著祈禱落入水面。
「希望我能找到另一半。」「希望失蹤的朋友能被找到。」「希望我能變成有錢人。」
一個接著一個,我在遠方觀察噴水池才發現,偶爾會有人現身,喃喃說著願望把硬幣拋進水中。
前來許願的人五花八門。不論男女老少,形形色色的人向噴水池許願,把硬幣丟進池裡。
「希望──」
其中,我還看到和小時候遇到的黑暗精靈小姐一樣,深深戴著斗篷的神祕女子。
他們究竟在做什麼?
「──哎呀,妳沒聽過噴水池的故事嗎?」
噴水池前旅館的老闆回答了我無知的疑問。我無意間造訪,卻聽到旅館老闆說「本旅館是國內最幸運的旅館。」這種不知道想表達什麼的問候。我問「請問把硬幣丟進那座噴水池裡會發生什麼好事嗎?」就得到這句回答。
故事。
「什麼故事?」
「哎呀,妳是真的沒聽過呢。還真難得──」
「非常不巧,因為我是旅人。」我對國內的傳聞與各國獨自的傳說不熟。
老闆說了聲「原來如此。」點了點頭。
「那座噴水池被稱為幸運的噴水池。據說只要把硬幣丟進去,願望就會實現──」
看樣子,他很習慣回答相同的問題,如同念出預先寫好的稿子般,精彩絕倫地跟我說了噴水池的傳說。

距今數十年前,這個國家還在跟鄰國爭戰不休時。
某位女性為了祈求上戰場打仗的情人能平安歸來,將硬幣投入噴水池中祈禱。日復一日,女子都辛勤地來到噴水池,將硬幣丟進水中。不論國家多麼荒廢,哪怕生活多麼困苦,她每天都祈求情人的安全,將硬幣投進噴水池許願。
即使硬幣被人偷走,噴水池乾涸,她依然繼續投錢。
她的習慣在周遭之人眼中看來非常怪異,直到其中一個居民終於拍了拍她的肩膀說:
「我說妳,既然有這麼多錢,就乾脆給我吧。」
當時物資匱乏,每個人都捉襟見肘。她的行為在旁人眼中看來就只是浪費錢而已。
沒有人知道,她為了每天都來噴水池而省吃儉用。她其實根本沒有錢能幫助別人。
「好的,當然可以。沒有問題。」
但她仍然把錢交給拍她肩膀的男子。
隔天、再隔天,她每次造訪噴水池,男子與他的朋友或家人都會聚集而來,向她索取財物。
若是有人想要她的衣服,她就帶衣服給對方。若是有人想要麵包,她就把麵包送給對方。若是有人想要藥品,她就把藥分給對方。她無償將太多事物分給城市的居民。
「妳為什麼要分這麼多東西給我們?」
某一天,其中一位居民問一如往常來噴水池丟硬幣的女子。
這種行為究竟有什麼回報?
她回答:
「我只想跟情人──跟他再見一面就好。其他我什麼也不想要。」
她面露微笑,回答:
「我相信我的祈禱、給別人的幫助,到頭來都會為我帶來祝福。」
在那之後,她依然每天許願祈禱。她帶著慈悲心腸,將希望分給城裡的人們不停祈禱。
直到情人歸來的那一天,毫不間斷。

「──故事的舞台就是那座噴水池。」
說完了。旅館老闆為故事畫上句點,露出大功告成般心滿意足的表情,問我:「妳還喜歡嗎?」
就算你問我喜不喜歡。
「這個故事聽起來好差勁喔……」
結果居民只有霸占女子的財物,女子自己也跟壞掉了一樣,撲通撲通地不停朝噴水池投錢,聽起來只像是經過美化寫成的佳話。
「妳怎麼這麼說!她可是幫助了很多人耶?這座城市因為她獲得了繼續活下去的活力,才得以從後方支援戰場。被她拯救的其中一個男人,後來甚至在戰場上拯救了她的情人,多令人熱血沸騰啊!」
「是喔……」這時我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話說回來,那個故事有幾分事實?」
不知該說是越聽越像是創作,還是太美好了,簡而言之就是和現實相距甚遠,充滿創作的味道。於是我試著問了一個有點不懷好意的問題。
想玷汙美麗事物的醜陋人類。沒錯,就是我。
「哈哈哈!妳在說什麼呀!」旅館老闆對我爽朗地笑了笑。「全部都是假的啊!」看來全部都是假的。
…………
嗯?
「全都是假的嗎?」
「這不是當然的嗎?我國曾參與戰爭是事實,要是有奇怪的女人每天都來噴水池丟硬幣,早就被壞人抓去利用了。就算去找當時的紀錄,也沒有那種女人存在。」
「咦……」
「實際上,剛才的故事是某個不知名的作家,以那座噴水池為主題寫的故事。女子將硬幣丟進噴水池,讓城市許多人受到幫助,最後使戀人回到她身邊。這種小善事帶動巨大齒輪的劇情,想必很受歡迎吧。」
「然後,最後就是這間旅館賺錢嗎?」
「這就是受到影響的小事之一了。」
原來如此,看來這間旅館的確是這個國家最幸運的旅館。
「話說回來,請問住四晚要多少錢?」
我把入住登記表交給旅館老闆,瞥了一眼錢包裡面。錢包裡有一枚金幣與幾枚銀幣,非常充裕。
老闆回答:
「四晚的話一枚金幣。」
一點都不充裕。
「…………」我狠狠地瞇起眼,瞪著旅館老闆。「這裡既然是賺錢的幸運旅館,房價應該可以再稍微壓低一點吧……?」
老闆聽了反而爽朗地笑了笑。
「哈哈哈!這位客人,幸運也得支付相對的代價啊。」

結果我心不甘情不願地浪費了一枚金幣,這才出門觀光。
這個國家除了那座噴水池之外,還有好幾處觀光名勝。比如說,只要前往城市中的運河,就能搭船遊覽色彩繽紛的街景。此外還有美術館、博物館跟劇場,以及好幾間知名作家曾經光顧的名店。除了這些,這座城市堪稱美麗的事物多到不勝枚舉。
我越走越發現自己對這座城市著迷,在這個國家的五天四夜,恐怕眨眼間就過去了。
今天第一天,我拜訪城市的運河。
與其說是拜訪,這座城市大約有一半的路都是運河。
在船上看見的風景如同大街直接變成流水一般,帶有一股不可思議的美感。藍、橘、黃、綠等五顏六色的住宅,貢多拉小船在七彩斑斕的民宅間穿梭。
「我是介紹這座城市的專家,妳就放一百個心上船吧!」
女船家划著小船這麼說。
她誇張地手舞足蹈,向我介紹這座城市。
「來,魔女小姐,請看左手邊~!那邊就是這座城市最出名的許願池!」
我從運河上看見噴水池朝空中噴水的模樣,水花彷彿往我的方向灑落,景觀十分壯觀。總而言之,我「喔~」地歡呼拍了拍手。
「…………」
拍手的同時,我看到剛才在噴水池前看見的斗篷女子和一名男性幸福地手牽著手散步。雖然不知道她許了什麼願──不過她的願望實現了嗎?
船家小姐又划了划槳。
「來,那麼請看右手邊!」
她介紹道:「那邊能看見這座城市的美術館!光是身在裡頭,就能散發一股知性的氣質!」
「妳的介紹好隨便喔。」
「不好意思,我對不熟悉的事物只有模糊的印象……」欸嘿嘿,船家小姐低頭致歉,並說自己還是新手。
「我還不太習慣介紹這座城市。」
「看似如此呢……」
「而且我今天狀況不太好……」船家小姐嘆了口氣。她停下划船的槳,水面的波紋也逐漸穩定。
哎呀哎呀,怎麼了嗎?
「請看那邊。」
我側了側腦袋,她就伸手一指。
那邊正巧是貢多拉船碼頭。
一名深深披著斗篷的人等在我們接下來即將抵達的最後一站。從結實的身材來看,他應該是名男性,外表看起來十分可疑。而且他手中還捧著一束花,堪稱可疑人士的典範。
那究竟是誰?
「那邊可以看到我的跟蹤狂。」
船家小姐的眼神幾乎死透了。
「那個,妳可以不用勉強自己用介紹城市一樣的情緒介紹喔?」
「魔女小姐……最近那種披著斗篷的可疑男子會在城裡到處跟可愛的女生求婚請小心注意。」
「從妳的模樣看來,妳也被求婚了嗎?」
「就是這樣。」船家小姐再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而且我猜魔女小姐等一下八成也會被求婚……」
「咦咦……」
好沒節操的男人喔……
在那之後,貢多拉船非常緩慢地滑進碼頭,船家小姐想像的事情也大致成真。
「小姐!妳好可愛啊!跟我結婚!」
唯一的失算是斗篷男子對船家小姐不屑一顧,直接把戒指交給我。動作之順暢,宛如打從一開始就打算向我求婚;但是戒指上清楚地寫著「給親愛的船家小姐」,讓他多麼欠缺思量的行為也直接曝光。
「恕我拒絕。」
我無視男子走下貢多拉船。「想結婚請找別人。雖然看不太出來,不過我其實是個旅行的魔女。很可惜,我對戀愛一點興趣都沒有。」
「這種毫不留情的感覺好棒!」我到底說了什麼他聽不懂的話?「妳這種又可愛又堅強的女生最棒了!妳一定要當我的同胞!」我以為自己有冷淡地拒絕,但男子反而有點興奮。
「噁哇啊……」
我在物理及精神上都被嚇到倒退三步。
這種程度的拒絕似乎不足以讓斗篷男子打退堂鼓,他再度起身對我遞出戒指,說:「跟我結婚吧!」
就在這個時候。
「請不要這樣,客人!你打擾到客人了!」船家小姐說著讓人聽不太懂的話,闖進我們兩人之間。
好專業……!
「不要干擾我!」
「你才是不要干擾我工作!就算在貢多拉碼頭被求婚!也只會讓人傷腦筋而已!」船家小姐氣噗噗地說。
「妳們兩人只要有人接下這枚戒指我就住手!」
「我絕對不要!死也不要!」船家小姐把臉撇開。「啊,我也死也不願意。」我從船家小姐背後探出頭說。
換作是正常男性,在這個時候難免會有點心裡受傷。
沒想到眼前的斗篷大哥似乎和正常相去甚遠。
「妳們不收下嗎……那就沒辦法了,我只好靠蠻力──」
他口吐可怕的威脅,朝我們步步逼近。
孰料下一刻,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嘿。」
真是太神奇了。貢多拉碼頭突然吹起一陣強風,不知為何精準地襲擊斗篷男子,留下一枚戒指將他吹飛。
「什──!」
男子直接落水,嘩啦一聲激起巨大的水花。更不可思議的是,四處噴濺的水花居然漂亮地避開我跟船家小姐。
哎呀,簡直就跟魔法一樣。
「這樣他應該就會安分點了。」
話雖如此,其實是我揮了揮魔杖。
我收起魔杖,探頭瞄了水面一眼。
男子馬上冒出水面。
「有兩下子嘛。妳果然應該當我的同胞──」
因為披著斗篷所以看不出來,不過男子的面容比想像中還要俊俏。只要不亂求婚,乖乖閉上嘴,甚至會有女生主動向他搭訕。
「看樣子今天是我輸了!」他即使變成落水狗依然精神百倍,接著說「後會有期!」敬了一禮,就這樣消失在水中。
「咦咦……」
男子宛如暴風過境般突然現身又消失,就這樣再也沒有浮出水面了。
「謝謝妳,魔女小姐!」船家小姐拍了拍胸口。「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妳才好……」
「小事一樁。」
「請收下這個當作謝禮。」她撿起掉在一旁的戒指塞進我的手裡。
…………
「那不是原本要送妳的戒指嗎?」
「不是,可是他改成送給妳呀。」
「我不要……」
「老實說我也不要……」
在那之後,貢多拉碼頭壟罩在尷尬的氣氛中,最後我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收了下來。
後來我繼續觀光,可是在貢多拉碼頭看到的神祕男子又繼續在我腦海中徘徊了一陣子。
我從看到他容貌的那一瞬間起,其實就對他感到有點好奇。
不是不是,絕不是因為他外表英俊是如字面所述水靈靈的美男子。當然也不是我對他一見鍾情。
銀色頭髮、金色眼眸與淺褐色皮膚。
他消失在水中時,我還看到比人類略長一點的尖耳朵。
他是我只有機會見過一次的種族。
黑暗精靈。

在至今為止的旅途中,我都沒有機會好好認識黑暗精靈。
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我原本想跟他多聊一點的;但他在那之後就沒有現身了。
在返回旅館的途中,依然有人在噴水池前丟硬幣許願。我看到跟這個國家流傳的故事一樣,辛勤許願的人。
我第一天看到、第二天也看到、第三天仍然不變。
我每天出門觀光或是回到旅館的時候,都會看到相同的光景。人們宛如被囚禁在靜止的時間之中,每天虔誠地祈禱著。
「希望──」
頭戴斗篷的女性當然也在。
我不知道她究竟許了什麼願,也不想要特地問她;不過由於我看見了在貢多拉碼頭向我搭訕的男子斗篷下的真面目,害我總覺得祈禱的女子是不是其實也是黑暗精靈。
「希望──」
祈禱後,她靈巧地用手指玩弄硬幣。硬幣在指背上翻滾,直到她心滿意足地點頭,這才用拇指一彈,將硬幣拋進噴水池中。
看起來會很奇怪,或許是因為她每天都重複這種儀式。
然後她會和前一天不同的男性手牽著手離開噴水池──看樣子素未謀面的她是個情種,每次牽手的男人都不一樣。
有機會的話,跟她搭話或許不錯呢──
我這麼想,今天也出門觀光。
今天是第四天。
明天就是我留在這個國家的最後一天了。
「──我先生的病治好了!真是奇蹟!」
一名前來造訪噴水池的女子和我擦身而過,踉踉蹌蹌地跪倒在地,滿臉淚水地仰望水柱。
看來。
丟硬幣進噴水池倒也不是毫無意義的行為呢。
我如果也丟一枚硬幣,許願「希望能跟黑暗精靈聊天」的話,黑暗精靈是不是就會恰巧出現呢?
我心中抱著這種淡淡的想法,最後決定不必為了這種事情許願而作罷。

今天我到這個國家的美術館參觀,但是在美術館體驗了知性的氛圍後,雨點在我一離開就一點一滴地落下,於是我逃也似地躲進附近的咖啡廳。
我從中午開始就在窗邊座位聽著雨聲,讀了一下午的書。
即使到了傍晚,窗外的雨也沒有停歇。
「…………」
然後。
這時我篤定,果然還是不必許「希望能跟黑暗精靈聊天」的願望。
我一面心想幸好自己沒有浪費錢幣,一面闔上書本,就這樣離開了咖啡廳。
我撐著傘在下雨的城市裡邁步。傾注而下的大粒雨點消除路上行人的腳步聲,遮蔽眼前的視野。
即便如此,我還是清楚地看見了前方的她。
看來這座城市的人不怎麼友善──人人像是遇見路上的水窪般躲開。
他們想必是不想被扯進麻煩吧。
沒有人替她撐傘。
除了外地來的我之外。
「──妳還好嗎?」
雨傘正下方,幾天前開始在噴水池前許願的斗篷女子躺在地上。她還有氣,金色的雙眸轉向我,銀色髮絲滑落在淺褐色的肌膚上。
長長的尖耳朵探出斗篷的縫隙間。
眼前是一位黑暗精靈。

「我的名字是艾梅莉。如妳所見,我是高貴的黑暗精靈。」
她一撥剛洗好澡的柔順頭髮,全身暖烘烘地再次於我面前出現。從她自稱高貴就看得出來,她是個有點奇怪的人。
結果,既然都對她搭話了,我無法將她丟在溼答答的路上不理,最後只好把她帶回旅館。我請她吃飯、喝水,再借她浴室洗澡,等了幾分鐘。
然後她就說著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現身。
無須多說,我一聽皺起了眉頭。
「高貴的黑暗精靈難道有倒在路邊的興趣嗎?」
「那怎麼可能會是興趣?」艾梅莉無奈地搖了搖頭。接著她坐在床上,撫著自己的胸口說「話雖如此,得救了。謝謝妳借我衣服穿。」說完她把撫著胸口的手移到臉上。
「哪裡哪裡,不用客氣。」
「話說回來,這件上衣有股好聞的味道呢……」
「可以請妳不要亂聞嗎?」
「可是胸部有點緊──」
「蛤?」
「沒什麼。」
真是太沒禮貌了。
我嘔氣地往窗外一看,雨點依然一滴一滴地敲打著窗戶。陰天一望無際,看來暫時不會放晴了。
話說回來。
「妳有地方回去嗎?」
「沒有。」她馬上搖頭。
「妳也沒有衣服可換呢。」
「如妳所見。」
她驕傲地挺胸。我的上衣發出啪嘰啪嘰的悲鳴,快點住手。
「話說回來,妳有錢嗎?」
「說來慚愧,我身無分文。」
「…………」
也就是說,我現在如果說「既然洗完澡就沒事了吧?快點給我出去。」將她掃地出門,她的結果就只有一個。
她大概又會倒在雨天的路邊吧。艾梅莉一定會懷著熱水澡的回憶,再次趴倒在地。
那樣就太殘酷了。不過我倒也不是沒有人性。
「那麼,今天妳就先住在這裡吧。」
於是我會脫口說出這句話,應該也十分自然才對。「不用擔心錢的事情。可是作為回禮,請教教我關於妳的事情。」
我判斷只要能問關於她故鄉的事情,就這樣讓她住上一晚也沒有關係。她可是黑暗精靈耶,黑暗精靈。過去我從來沒有好好聊過天的種族,這種機會得來不易。
究竟該問她什麼呢?一定能聽到非常稀奇有趣的故事,絕對沒錯。
我一面豎起耳朵專心聆聽,一面在內心提高期待的門檻。
「作為回禮,我要教教妳我的事情……?」
但是怎會變成這樣?
她的模樣突然變得很奇怪。雙眼溼潤,瞳孔深處亮起詭異的光輝,呼氣更帶有一股熱意。氣氛感覺不太對勁。
「我、我想也是,是我誤會了……怎麼可能會毫無回報就讓我沖澡。哪裡會有那麼好的事情嘛……」
不知道為什麼,她似乎在心中把我的話轉換成某種暗示。艾梅莉坐在床上,撫著胸口臉頰泛紅,誘人地扭動身軀,露出少女害羞的模樣,抬頭用嫵媚的眼神仰望我。
魔女之旅⑫

哎呀?那是什麼態度?
身體熱呼呼的害她腦袋燒壞了嗎?
「請放心……我會好好負起這一晚的代價的……」
簌簌簌,艾梅莉把手放上上衣,用莫名性感的動作解開鈕扣。
「…………」我陷入沉默。
此時我懷疑這個人是不是什麼呆瓜,不過我似乎太晚發現了。
「來吧,請便……請妳盡情享用我吧……」簌簌簌,艾梅莉用流暢的動作露出香肩。
「……那個,妳在做什麼?」
「妳想讓我說出口嗎……?」
「不是我只是純粹沒辦法理解眼前發生什麼事而已……」
這個情況或許像是自己變成了邪惡大人正要對涉世未深的少女做壞壞的事情,令人有點興奮;可是比起這個,借她沖個澡就要求這麼龐大的代價,罪惡感反而比較強烈。
「那個……總之妳先把衣服穿起來吧?」妳誤會了喔。我帶著這種言外之意,抓住她脫到一半的衣服硬是替她穿上。
「難道說妳喜歡穿著做嗎……!」她露出今天最錯愕的表情。
「妳在胡說什麼啊?」
「還是妳對我這種身體骯髒的女人沒有興趣……?」
「髒掉的地方剛才不是在淋浴間全部洗乾淨了嗎?」不然我為什麼要借妳洗澡?
「也就是說,妳想這樣跟我睡……?」
「黑暗精靈難道聽不懂人話嗎?」
總覺得不論說什麼全都被她曲解成那種事。「我不是有那種目的才借妳住的。」
「…………」
她回以沉默,我在她肩上披上毛毯。
艾梅莉維持了好一陣子傻眼的表情,接著在毛毯中扭動身體。「……那麼,是要無償借我住嗎?」她的聲音充滿困惑。
「不是,不到無償。」剛才應該跟妳說過了。「我只是希望妳能跟我說說妳的事。故鄉的事,或是妳的家人朋友的事等等。」
「…………」
「當然,妳如果不想說,不說也沒關係。能請妳告訴我妳覺得能跟我分享的事嗎?」
我純粹只是對黑暗精靈這個種族感到好奇而已。
「這樣嗎……」纖細的手指緊抓毛毯,她呼出一口氣。「可是,這樣不就跟無償讓我住在旅館裡一樣嗎?」
「視妳說的內容會是如此呢。」
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有關係。因為我不知道對艾梅莉而言沒有價值的話,是否對我也毫無價值。
她嘆了口氣。
「我是第一次接受這種不求回報的愛。」
「妳說得太誇張了……」
「妳也是第一個不跟我親密接觸的人。」
「這應該很普通吧?」
「妳不問我為什麼會倒在路上嗎?」
「我以為妳是有那種奇特興趣的人,所以還好。」
「可是妳不問的話我會過意不去。」
「妳想說嗎?」
她聽了說「我想──」點了點頭。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度過這麼平靜的夜晚。」
──所以,不說點自己的事情反而會坐立難安呢。
然後她一點一滴地,如同敲打窗戶的雨點般慢慢地、綿延不斷地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艾梅莉從小就體弱多病,不常外出。每天看著在外頭玩耍的同年齡小孩嘆息,就是她的日常生活。
而她認識的某個男生,是她唯一一個稱得上朋友的人。
住在隔壁的他從小就常常來拜訪。有時候會坐在床上陪艾梅莉說話,有時候會親手做菜給她吃,有時候會買新衣服給她穿,有時候會帶漂亮的花來送她,有時候會教她硬幣把戲排憂解悶。那是讓硬幣在指背上翻滾的把戲。拿到硬幣在手上把玩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比想像中還要笨拙。
練習把玩硬幣變成消磨時間的好工具。在那之後男孩依舊每天都來拜訪。隨著時間過去,他們長大成人,艾梅莉把玩硬幣的技巧也熟練不少。
在那之後,他也一直來陪伴她。
艾梅莉會對他抱有好感可說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她每天都把玩著硬幣,等待男孩來拜訪。而他也回應她的心情,仍舊每天都來。兩人光是聊天,日子就變得色彩繽紛、絢爛輝煌。
這種日子要是能永遠持續下去,不知該多令人開心。她希望這種幸福的時間能繼續到永遠。
無奈好景不常。
從幾年前的某一天開始,艾梅莉的青梅竹馬就再也不來拜訪她了。問村子裡的同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沒有人知道答案。
在那之後大約幾個月的時間,她過著十分無聊的生活。她每天從早到晚把玩硬幣,由衷盼望心上人來敲門。
但最後,他終究沒有回來。
不僅如此,村子裡的夥伴還一個接著一個地消失。
直到距今半年前。
身懷病痛的她,也成為離開村子的人之一。

「我們黑暗精靈正面臨種族存亡的危機。」
她不改平淡的語調,繼續說道:「魔女小姐,妳聽過黑暗精靈獵人嗎?」
黑暗精靈獵人。
我沒聽過這個單字。
「那是什麼?」我側著頭問。
「那是不好的工作──」艾梅莉窺探四周似地看著窗外。雨點仍在敲打窗戶。「如許多人所知,我們黑暗精靈具有許多人類覺得方便的特徵。」
長生不老,又人人都是俊男美女。
至少他們無疑持有許多人類羨慕的特質。
「但是對我們黑暗精靈來說,這些卻是最厭惡的特徵。」
「……?」
「黑暗精靈獵人指的是那些以捕捉我們黑暗精靈維生的人。」
艾梅莉說,過去有好幾名夥伴被黑暗精靈獵人抓走,關進牢裡。目的自不待言──永保青春的俊男美女,利用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因為這樣,大多數時候黑暗精靈都被人厭惡。不論多麼隨便地對待他們,良心都不會受到苛責。
奴隸商人會在黑暗精靈身上看見商品價值,可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黑暗精靈獵人最近幾年活動越來越頻繁。我們黑暗精靈一一失去夥伴。就我所知,還沒被捕,一命尚存的夥伴只剩下僅僅幾人而已了。」
「…………」
「因此,我們這些黑暗精靈才會為了留下後代,離開村子到外面的世界旅行。」
她說。
他們這些黑暗精靈遊歷各國尋找配偶。男黑暗精靈會在造訪的國家向女生搭訕,女黑暗精靈則是會向男性攀談,如此努力留下黑暗精靈的後代。
「……黑暗精靈之間不行嗎?」
黑暗精靈跟黑暗精靈談戀愛不就好了嗎?
可是艾梅莉慢慢搖了搖頭。
「想增加黑暗精靈的後代,必須注入新血才行。黑暗精靈之間禁止戀愛。」
「…………」
「所以我也在半年前離開了村子。」
她說自己就這樣遊歷各國,過了半年。
「身為人類的妳也許會覺得可笑而笑出來也說不定。」
她無力地笑了笑。「我們的觀念是只要能增加黑暗精靈的數量就好,所以我們沒有婚姻這種風俗習慣。」
「…………」
「我在各式各樣的國家,跟各式各樣的人交往。」
當然,在這個國家也是──她看了一眼窗外。
「今天早上,我原本也預定跟向我搭話的人在一起。」
但是她傍晚卻倒在雨中的路上。「今天早上向我搭訕的是黑暗精靈獵人的同夥。他一發現我是黑暗精靈,就當場掏出刀子威脅我,說我不乖乖進籠子裡就會沒命。」
「然後發生了什麼事?」
「我逃跑了。我朝他丟東西,躲進人群裡,死命地逃跑。」
然後她在逃跑的途中發現,自己這幾天都沒有好好吃東西,就連水都沒有喝。
直到她用盡力氣倒在路中間,然後被我撿到。
這就是事情的始末。
「……請至少給我好好吃飯。」
我頂多只能這麼抱怨一句。
「誰叫我身無分文,沒有辦法呀。」
她笑了。
我看著她,想到她每天在噴水池前許願的身影。
她現在身無分文,卻每天都朝噴水池丟金幣祈禱。
她究竟許了什麼願?

隔天。
漫長的對話最後,我們不知不覺間睡著,然後在太陽升起時醒來。艾梅莉的衣服已經乾了,因此我收回了我的上衣。
這是我在這個國家的最後一天,所以我打包好行李,和她一起離開旅館。
「我是跟夥伴一起來這個國家的。」
艾梅莉說,她原本預定跟夥伴在今天內一起離開這個國家。
而她和夥伴的會合地點,不出所料就在旅館旁邊。
正是噴水池的前面。
她的夥伴已經先到了,男黑暗精靈──面孔似曾相識的黑暗精靈已經在那裡等了。
「……那就是妳的夥伴嗎?」
具體來說,我來到這個國家的第一天好像在運河附近看過他。
「沒錯,他是很善良的人喔。」艾梅莉平淡地點頭回答。
黑暗精靈男子一發現我們,就揮手朝我們走來。
「妳好晚啊,艾梅莉……那位是?」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和黑暗精靈男子簡單交代了昨天的來龍去脈。遭遇黑暗精靈獵人的事情,以及偶然間被我撿到的經過。
說不定,她經歷過好幾次這種事了,男子邊提案「這樣嗎……那今後還是暫時在森林裡避避風頭比較好……」然後他看著我胸口的胸針,又說:
「我的同胞受您照顧了──謝謝您,魔女大人。」
畢恭畢敬地鞠躬。
他的模樣給我一股難以抹滅的違和感。
「……你跟幾天前見面的時候樣子很不一樣呢。」至少在幾天前見面時,不知名的黑暗精靈先生應該是個更沒節操的人才對。
現在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他抬起頭,歪了歪腦袋。
「哎呀,我們見過面嗎?」
接著宛如和我初次見面般這麼說。
「……?」
看樣子他完全不記得我。哎呀哎呀,搭訕失敗的事情已經被他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我說:
「你不記得我們幾天前在運河旁見過面嗎?」
我試著問,他卻只有在斗篷下露出曖昧的微笑。
他肯定不記得了,他一定忘記了。我原本這麼想,可是看來我和他是真的在這個地方初次見面。
「那大概是別的黑暗精靈吧。」他語氣平淡地說:「我們黑暗精靈只要身體完成發育,外表就全都一樣。」
他說。
黑暗精靈這個種族只要長大成人,長相幾乎都一模一樣,頂多只有聲音與身高不同。若是同性別的人站在一起,就連黑暗精靈自己都會分不出來。
換言之,我眼前的黑暗精靈男女是黑暗精靈之中長相極為平均,最中間值的人。他如此告訴我。
我試著把幾天前在運河邊遇到的黑暗精靈男子塞給我,寫有「給親愛的船家小姐」的戒指交給他,他也毫無印象。不僅如此──
「居然有同胞送這種東西……真沒品味……」
他甚至還用手指捏起戒指,頗為輕蔑地說。原來如此,另有其人確實不是謊言。
「就我們的同胞來說品味很差,可是這個戒指拿去賣,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呢……」艾梅莉則在一旁估價似地看著戒指。
「…………」她好像想要。「不嫌棄的話請收下,我可以送妳喔。」
「哇!真的可以嗎?」
「我拿著也不是辦法,沒有關係。」更何況,「以後在城外相見的時候,也能靠那個知道是不是艾梅莉妳。」
既然黑暗精靈這個種族的人長得都一模一樣,有和別人區別的一兩個特徵應該比較好才對。
簡單來說就只是比較方便而已。
真要說起來,她會在噴水池前祈禱到身無分文,我希望那枚戒指能起碼充當她的旅費。
不過這種話太難為情了,我就算嘴巴爛掉也不可能說出口。
「話說回來,艾梅莉。我看妳每天都會來這座噴水池許願。」
反正都得離開這個國家了,她一定不會再祈禱了吧。
「妳之前都許什麼願望?」
我有點好奇。
從第一眼看到艾梅莉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感到在意。她如同故事中的女主角一般,犧牲自己持有的一切,究竟許了什麼願望?
「那不是當然的嗎?」
她回頭望向噴水池,好一陣子看著如花朵般在空中綻放的水柱。
然後才轉頭看向我。
她的願望只有一個。
「我希望明天也能繼續活下去。」
她這麼說,笑了。
對於為了族人,為了傳宗接代而遊歷各國,卻得時時提心吊膽防備黑暗精靈獵人度過每一天的她來說,延續生命一定比任何事情、比金錢都還要重要。哪怕噴水池的故事只是憑空杜撰,她仍非得許願不可。認真的她笑著說「妳給我的性命,我會好好珍惜的。」就離開了國家。短短一個月後,她就死在黑暗精靈獵人手中。

在黑暗精靈獵人的營地。
我一回答自己遇過黑暗精靈,他們的態度便急轉直下。
什麼時候,在那裡遇見的,又是什麼樣的黑暗精靈,是否和那名黑暗精靈發生親密關係──男子讓我進到營地,請我在簡單的椅子上坐下,詳細地問了我這些問題。
我一一回答每一個問題,但是難免有些畏縮。我原本聽說黑暗精靈獵人是恐怖又心狠手辣的存在,因此讓我感到有點訝異。
「……妳還好嗎?身體有沒有異狀?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他對待我的方式,簡直就像是對待病人一樣。「既然妳從一個月前遇見以來就一直旅行到現在,就應該沒有問題才對──不過還是建議妳,今後請盡量避免跟黑暗精靈接觸。」
只要看到他們,就盡可能逃遠一點。他對我說。
「……為什麼?」
這個說法簡直就跟黑暗精靈是危險生物一樣。
「長相被他們記得,就代表今後也有可能被盯上。」
這個說法簡直就跟黑暗精靈是壞人一樣。
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來告訴妳黑暗精靈這個種族的真相。請跟我來。」
我的頭頂依然不停冒出問號。黑暗精靈獵人男子便給了我一條遮蔽口鼻的布塊,這才帶我參觀營地。

「黑暗精靈這個種族受到很大的誤解。」
他說。
銀色頭髮、金色雙眸、耳朵又尖又長、淺褐色肌膚、不論男女外表皆美麗又充滿魅力、長生不老或是接近這種狀態、大多數住在森林中。
這些特徵有很多與事實矛盾。
「首先,他們的壽命只有不到一年。」
身為黑暗精靈獵人的他說:「就我們所知,最長也沒有超過一年的紀錄。變成黑暗精靈之後,他們一年之內就會死去。長生不老的傳說,恐怕是因為他們的外表全部都長得一模一樣的關係吧。」
──我們黑暗精靈只要身體完成發育,外表就全都一樣。
過去見到的黑暗精靈男子確實說過這句話。
「…………」我眼前是好幾名被繩子綁在一起的黑暗精靈男女。他們眼神渙散,對我露出嫵媚又甜美的表情,不顧自己身處的狀況低語。
「好漂亮的女生喔。」「妳好可愛喔。」「要不要跟我共度春宵?」「要不要跟我結婚?」「能見到妳是我的榮幸。」「我喜歡妳。」
同一張臉喃喃說道。
這一幕令人毛骨悚然。
看到我畏縮,黑暗精靈獵人說:
「魔女大人遇見的黑暗精靈症狀恐怕還很輕吧。這裡的人全都是末期症狀,剩餘壽命不到一個月。」
「你說得跟疾病一樣呢。」
「我就是說跟疾病一樣。」
他用清楚明瞭的語氣說:「肉眼看不見的微小生物與傳染病。這就是黑暗精靈的真面目。」
「…………」
他說。
他們這些黑暗精靈獵人,從很久之前開始就在研究黑暗精靈這種生物的生態。根據研究成果,只要感染名為黑暗精靈的病,身體發生的變化大致能分為兩個階段。
首先,第一階段是身體完全復原。不論身體多麼不自由,罹患何種疾病,縱使被醫生宣告來日無多,這些病痛全部都會在感染黑暗精靈的幾天內立即康復。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變態。
患者的身體會在半個月的時間內漸漸變成眼前黑暗精靈的模樣,人格也會伴隨身體產生變化。原本的人格瓦解,並捨棄人類的個性,對自己是黑暗精靈信以為真。原本的記憶據說也會遭到竄改。
長相全部相同的黑暗精靈,全部都為了一個目的而生。
為了傳宗接代而誘惑人類。
黑暗精靈在活了一年之後就會壽終正寢。越是接近生命的盡頭,黑暗精靈的人格就會越崩潰,最後變成無法言語,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型狀態。
最後的最後,身體會溶解成黏稠的黑色液體消滅殆盡。
「這個黑色液體最麻煩,只要接觸到,就有極高的機率會感染黑暗精靈。為此,我們會在病情進入末期之前事先下手。」
換句話說,就是在他們散播病原菌之前結束他們的生命。
「原來如此。」
我大指理解了黑暗精靈這種生物的生態。然而──
「要怎麼樣才會感染黑暗精靈?」
黑暗精靈獵人點頭回答:
「雖然尚未有所定論,不過只要知道跟黑暗精靈產生黏膜接觸,就有極高的機率會被感染就好。」
「…………」
「魔女大人似乎沒有跟黑暗精靈有過黏膜接觸,應該沒有問題──可是請不要掉以輕心。他們說不定會在魔女大人面前再次現身。一度遇到黑暗精靈的人,之後也容易再被盯上。黑暗精靈是看不見的微小生物聚集而成的群體,藉由人的身體作為媒介傳播,並透過增殖的方式繁衍後代。換句話說,具有相同記憶的個體會無限增生。」
意思是,遇見我的黑暗精靈如果和別人有過黏膜接觸,記得我的黑暗精靈就會增加。
黑暗精靈獵人想必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包住全身,讓人無法辨識。
「……這樣啊。」
在那之後,黑暗精靈獵人說:「今後您要是再遇見黑暗精靈,請立刻逃離那個國家。」
簡而言之,這裡的黑暗精靈全部都曾是人類。全都因為和黑暗精靈發生了親密關係,所以才會變成他們的同胞。
「我們為了警告世界黑暗精靈的危險,才會故意將他們關在籠子裡巡迴各國。這是啟蒙活動。為了避免他們的被害者繼續增加,我們會將黑暗精靈的真相告訴所有靠近籠子的人。」
這一定就是為什麼他也跟我說出這些事情的原因吧。
但是──
「這種工作很辛苦吧?」
「是啊,還挺辛苦的。」
他這麼回答時,有幾名黑暗精靈獵人從我們眼前經過。他們兩人一組,用擔架抬著已經不會動的黑暗精靈,筆直朝濃煙的方向走去。
「可是沒有辦法。為了保護人類避免疾病的威脅,這份工作不可或缺──哪怕非得殺害曾是人類的人。不過我相信,到頭來我們的行動肯定能造福人群。」
他說到一半。
一隻手無力地從經過的擔架上垂了下來。手上戴著全新的戒指,手中似乎還握著什麼東西。
叮叮一聲,手中的物體掉落地面。
他撿起那個東西說:
「而且,這份工作的收入還不錯。」
尤其是對不論如何都得存錢的人來說──他說。
邊說邊靈巧地用指背翻滾硬幣。

在那之後不曉得又過了幾個月。
我在某個國家的慶典中漫步。
古色古香的街景之中,路上行人全都抱著書本,臨時搭建的帳篷從大街一路蔓延到廣場上。帳篷中則是此起彼落地傳來這本書精彩絕倫,這本書令人拍案叫絕,或是誰看了這本書也深受感動,這本書很好看一定要買一本的吆喝。
這是由書癡舉辦,獻給書癡的慶典。
跟我的故鄉舉辦的活動非常相似。
讓我想起小時候牽著媽媽的手的那一天。
「…………」
也讓我想起他們。
熙來攘往的人群對面,有一名靠在民宅牆上,專心看書的女性。
她深深戴著斗篷,看著我宛如在等待我的視線。
銀色髮絲間的金色雙眸注視著我。
然後她豎起自己的食指擺到唇前。
這是祕密。
就跟對年幼之時的我一樣,她用手指要我安靜。
「…………」
我正要開口的下一瞬間。
黑暗精靈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彷彿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般,如剎那間的幻影,如夢境一般消失無蹤。
但是黑暗精靈剛才確實就在那裡。

第三章 三個國家的故事:價格的理由

那一天,我跟姊姊造訪的A國(暫名),是個古色古香、景觀充滿歷史風情的國家。
古老的石砌建築並排在大街上,宛如守候著我和姊姊這兩名外地來的旅人一般,嚴肅地佇立在道路兩旁。
「好有氣氛的街景喔。」
其中一名旅人有著白色短髮與黑色頭箍,及淡翡翠色的雙眼。
她名叫艾姆妮西亞,是我的姊姊。
她平常是可靠的姊姊,可是每次抵達國家似乎就有些鬆懈。姊姊著迷地看著街上的景觀,左搖右晃地在路上徬徨。
「走路不看路很危險喔。」
某個人拉拉姊姊的袖子。
白色長髮上綁著黑色緞帶,淡翡翠色雙眼的少女是旅人,也是妹妹。
她叫做艾維莉亞,也就是我。
自從穿過國門之後,我們走的大街上人潮稀疏,城市壟罩在安靜又舒適的氣氛中。
不過街上並非空無一人,這裡也不是無人的國家。
要是撞到居民的肩膀就不好了。
「姊姊,妳知道嗎?這個國家的平均所得好像比其他國家還高很多喔。」
「?是這樣嗎?」
姊姊瞇起眼睛,開始偷瞄路上寥寥無幾的行人,觀察他們的的穿著。
有人穿著充滿春天風情卻極為樸素的洋裝,也有人穿著罩衫,或是一般的襯衫。
簡單來說,就是非常不起眼。
「……這裡真的很多有錢人嗎?」
因此姊姊的眼睛瞇得更細了。
但我反而充滿自信地點頭。
我手中握著入境時發送的導覽手冊。
介紹國家的導覽手冊通常會寫各式各樣的內容,包括國家的觀光名勝與歷史。姑且不論是真是假,有的就連國民性及國家特色都會記載。
有的會寫「國家非常溫馨!」或是「國民性對旅客非常友善~」還有「只要對國家有疑問,請儘管發問。國民有問必答!」等等。
手冊上大多寫滿這類可疑無比的字句。
這個國家的手冊也不是例外。
我邊走在姊姊身旁,邊念給她聽。
「真的有錢人都非常低調,深藏不露。這個國家的居民厭惡高調奢華,不少人渴望平靜樸素的生活。」
「嘿……」
「這裡做為富豪們寧靜生活的國家大受歡迎,現在也有不少人移居來此。」
「嗯嗯嗯。」
「手冊上是這樣寫的。」我邊走邊盯著手冊看。
「原來如此。」
姊姊邊點頭,邊拉了一下我的袖子。
「走路不看路很危險喔。」

這個國家到處都平凡簡樸,卻蘊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大街上幾乎沒有能在其他國家看得見的攤商,蔬菜水果等全都在店內販售,麵包也一樣,甚至根本沒有販賣串燒之類的小吃。
導覽手冊上寫,禁止販售味道太強烈的食物。
這個國家對景觀顧慮到有點神經質的地步,招牌與門簾都僅限於最基本的造型。
老實說,不靠近看還會分不出是店家還是民宅。
「這是哪一邊……?」
「不知道……?」
不對,就算靠近也看不出來呢。
兩人一起在店門口側著腦袋。
這個國家櫛次鱗比的商店。
店內的擺飾裝潢時髦過頭,對我們這種走馬看花的旅人來說,甚至會看不出店裡在賣什麼。
不久之後,我說著「究竟是哪邊呢?」最後在姊姊「進去看看就知道了吧?」的提案下,被她推著走進了店內。
然而──
「這是什麼店……?」
「不知道……?」
就算走進店內也看不出來。
拘謹又時髦的店內飄著一股香氛的氣味,商品一一陳列在井然有序的貨架上。
店中央不曉得為什麼放著一台三角鋼琴。
「呵呵呵……歡迎光臨。請儘管參觀,可是不能試吃喔……?」
而盛裝打扮的老闆娘正在現場演奏。
老闆娘看到我們走進店內,唰地撥了一下頭髮回過頭說:
「讓它們聽好聽的音樂,就會變得更好吃喔……」
明明沒問,她不知為何向我們解釋。
整齊排列在時髦過頭店內的架子上,擺著蘋果、香蕉、小黃瓜、番茄、生菜等等。五顏六色且種類齊全的水果蔬菜陳列在架上。
簡而言之,這是蔬果店。
「好貴的說……」
「好貴喔……」
我們在架子前面啞口無言了好一陣子。
商品下的標籤寫了貴到離譜的金額。
每種蔬菜大約都是一般行情五倍的價錢,但不可思議的是有不少顧客上門,店內充滿邊聆聽鋼琴演奏邊購物的貴婦。
看樣子,這個國家果然都是有錢人。
但是我們這些外地來的旅人根本買不起這種東西。
於是,我們乖乖右轉離開。
「那個誇張的標價是怎麼回事?」
「不曉得……會不會是表演費?」
我們在這時篤定,這個國家似乎處於獨樹一格的文化體系之中。
在那之後,我們造訪的每一間店,概念都標新立異。
太奇怪了我們每次走進店內就右轉離開。每當傷腦筋地笑著在街上徬徨,都會希望導覽手冊上有寫這是個很奇怪的國家。
那麼,就請看看我們造訪奇怪店家時的經過吧。
「我們店裡的商品全都是古老逸品。」
起司專賣店老闆這麼說,帶我們參觀店內。
「古老起司是什麼?」姊姊這麼問,老闆就一臉得意地回答:「就是超越發酵極限的起司啊。」
老實說一整個莫名其妙。
「那不就只是臭酸了而已嗎……?」
「不要亂說話,艾維莉亞。」
「話說那個老闆在得意什麼?」
「艾維莉亞!」
結果我們什麼也沒買,就從起司店撤退了。
接著我們來到肉鋪。
「請看,很漂亮吧……?跟寶石一樣閃閃發光……」
店內聚光燈點亮一塊發出豔麗光澤、精心栽培的最頂級家畜最稀有的部位。
與其說是肉,那已經算是一種藝術品了。
「好棒的肉……!」
姊姊看到肉雙眼閃閃發光,對肉投以戀愛少女般的灼熱眼神。
「話說回來,請問這多少錢?」
店老闆對我點了一下頭,賣足了關子才說:
「呵……當然是跟寶石一樣的價錢啊。」
無須多說,我們即刻右轉離開。不論外表再怎麼漂亮,價格也一點都不漂亮。
「反正肉隨時都吃得到……」姊姊語帶嘆息地說。看來她被潑了一大盆冷水。
在那之後,我們拜訪悄悄佇立在大街上的化妝品店。
「請看!本店開發了全新型態的化妝品!」
豪華絢爛的店內。
老闆娘邊說邊朝大鍋使出魔法,便砰地一聲冒出一陣煙霧。
隨後,大鍋裡爬出小小的生物。小生物的身高大約和食指一樣,頭戴可愛的帽子,拍打著蝴蝶般的翅膀,向店內的客人鞠了一躬。
是小妖精。
小妖精在店內飛舞,親吻每一位客人的臉頰。
「我發明的魔法具有回收體內廢棄物的效果。如何呢?肌膚有沒有重返青春的感覺呀?」
從看著鏡子滿臉歡喜的女客人,就能清楚得知效果是真是假。
小妖精也飛來我和姊姊身邊,親吻我們的臉頰。靠近一看才發現,這間化妝品店做的小妖精不是真正的生物,而是純粹將某種魔法做成小妖精的造型。
換句話說,妖精之吻只是表演效果,實際上唯有排除體內廢棄物的魔法輕飄飄地在我們之間飛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精心安排的特效,化妝品的金額高到令人不禁皺眉,因此我跟姊姊在這裡果然還是右轉離開。
我在第一間造訪的蔬果店就感到懷疑。
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呢?
魔女之旅⑫

「與其營造那種效果哄抬價格,賣便宜一點,客人不是比較開心嗎?」
我們在後來造訪的旅館,老實地向旅館老闆提出這個疑問。
如果這間旅館和這個國家大多數的店家一樣,會營造不必要的特效,這句話我就算嘴巴爛掉也說不出口;但從我直言不諱地抱怨就可以得知,這裡是與額外效果無緣的旅館。
乍看之下,裝潢相當簡單,價格也很合理。
雖然房價比其他國家的普通旅館略高一點,但絕對比這個國家大多數的旅館還要便宜,可說是對錢包非常友善的旅館。
價格也好,在櫃檯後方說著「就是說呀。」面露悠哉微笑的老闆也罷,全都充滿友好的氣息。
「不過,這也沒有辦法。因為這個國家的人習慣受到昂貴事物的吸引啊。」
老闆聳了聳肩說:
「妳們知道這個國家的人都是有錢人吧?」
他接著問。
於是我點了點頭。
姊姊也從口袋裡抽出導覽手冊,回答:「我們看了這個。」
老闆說:
「住在這個國家的人錢很多,所以喜歡買比普通的人還貴的東西。」
比其他東西還貴,就代表那比較特別。
單憑特別價格這個事實,就能刺激身在特別階級之人的購買欲。
「所以為了創造又貴又特別的東西,蔬果店才會花時間精心栽培蔬果,肉鋪也喜歡販售昂貴的稀少部位。化妝品店則會用罕見的材料,並營造特別的魔法效果。這樣東西感覺起來比較特別吧?」
「然後消費者們就會蜂擁而至嗎……」
旅館老闆對我們點頭。
「賣得貴當然需要這種理由啊。」
他說。
最近光是標榜特別花費時間製造,或使用了特別的材料等等,已經沒辦法刺激買氣了。
「舉例而言,小妖精造型的魔法就是很好的例子。那間店的化妝品品質確實不錯,但在加入小妖精的效果之前完全賣不出去喔。」
不論多有內涵,只要外表不起眼、不令人印象深刻就沒有意義──旅館老闆說。
「不管那只是噱頭,還是不可或缺,人們會向看得到的事物要求相對應的理由。」
那一定是化妝品店把化妝品做成小妖精的理由。誇張的外型十分容易讓人理解昂貴的原因。
話說回來,這種狀況換個說法,就是如果有人想賣便宜的假貨──
「不論內容品質多低,只要好好包裝就會有人上當呢。」
也能換成這種看法。
「就是那種商品才賺啊。」旅館老闆嘆了口氣,又說:「最近那種詐欺也在國內盛行喔。」
這個國家的平均所得很高。
分明厭惡高調奢華,崇尚樸素寧靜的生活,卻認為外表華麗的商品才有價值,真是諷刺。
「可是,雖然現在才說有點晚,跟旅人說這種國家的內幕沒有問題嗎?」
姊姊邊付兩人住宿一晚的錢,邊這麼問。
旅館老闆熟練地接下住宿費,溫柔地將房間鑰匙放在姊姊的手上,面露微笑回答:「可以啊,沒有關係。」
然後他說:
「畢竟便宜的價格也需要理由啊。」

第四章 驅魔師與惡魔

──啊啊……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變成這樣……!
──求求你……!請你救救她……救救那個女孩……!
村子裡的大人們再三懇求一名男子。
身穿嚴肅黑衣且毅然而立的男子名為亨利克。他體格纖瘦,年齡大約二十五歲左右。
年輕的驅魔師對村民們投以柔和的微笑。
「請包在我身上。」
我一定會拯救她──他說。
除了他,沒有人能夠拯救眼前的可憐少女。
「啊……唔唔……」
少女被綁在椅子上,對亨利克投以昏暗虛無的眼神。她說不出話,唯有時不時發出詭異的呻吟。
椅子上的少女沒有意識。
她被惡魔附身了。
「唔唔……唔……」
少女瞪著亨利克。
或許是感應到了眼前的青年是為了驅逐自己而造訪村莊的驅魔師,她的眼神寄宿了類似憤怒與憎恨的威嚇。
「……呃!」
青年的背脊頓時結凍。
據說每年一到春天,惡魔就會在這個村莊出沒。
起因是從距今四年多前開始的。
如今天一般春暖花開的日子,村裡的少女被惡魔附身,亨利克的驅魔師前輩因而獲邀造訪。在那之後每年一到這個時期,村裡的少年少女中都會有幾個人慘遭惡魔附身,驅魔師前輩年年都會造訪村莊驅逐惡魔。
今年換成亨利克一肩擔起這個使命。
「…………」
關於每年在這個村莊出沒的惡魔,驅魔師前輩曾給亨利克一句建言。
──這個村莊的惡魔與眾不同,你要小心。
亨利克清楚記得,每年驅魔師前輩從村莊回來時都遍體鱗傷。
因此他俯視眼前的少女。
「好、好邪惡的眼神……!」
一陣寒意竄上他的背脊。
少女瞪著青年,眼中充斥的邪氣超越他過去所有曾經對峙的惡魔,散發出危險的氣息。簡直就像是在被惡魔附身之前,心底早已豢養了一隻魔鬼一般。
令人一瞬間也不得鬆懈。
「她叫做什麼名字?」
亨利克問村民。
在他周圍悲嘆的村民們面面相覷,陷入沉默,然後對被綁在椅子上的少女投以憐憫的眼光。
一頭美麗灰髮、琉璃色雙眼的女孩一如往常,在椅子上發出「啊~」或「唔~」的聲音。抬頭看著男子的她身穿百褶裙洋裝,只要不說話倒也像是氣質出眾的少女,看起來就跟洋娃娃一樣美麗。
然而,被惡魔附身害她露出難看的表情,使漂亮的臉蛋與充滿春天氣息的可愛穿搭完全泡湯。
「啊啊……唔……」
話說回來,這名可憐的少女究竟是誰?
其中一個村民回答亨利克。
「她叫做伊蕾娜。」
「伊蕾娜嗎?我知道了。」
那麼那位伊蕾娜究竟是誰?
無須多說。
沒錯,就是我。

那天,我造訪一座山間的小村落。
這附近的地區幾乎沒有盜賊出沒,村子充滿和平的氣息。
村莊沒有隔絕內外的柵欄,穿越樹木茂密生長的道路,在美麗綠意中緊密依偎在一起的民宅映入眼簾。抬起頭,依稀可以看見遠方頭頂白雪,綿延不斷的雄偉山巒。
深吸一口氣,舒適宜人的春天空氣便充滿整個胸腔。
晴天之下是一片美麗的地方。
「風景真漂亮……」
傳聞中,我今天造訪的村莊儘管只是個小村子,每年仍有可觀數量的觀光客造訪,尤其是初春的這個時期最受旅客歡迎。
風景這麼漂亮,我只能說言之有理。
著迷地看著自然景觀茂盛的美麗情境,我一來到村莊入口處就跳下掃帚,改成徒步行走。
這個村子幾乎都是一層樓的小平房。樸素的民宅排列在頂多只有除過雜草,最基礎鋪設的道路兩側。
由於民宅不大,路過時望進窗內就能看到居民的日常生活。
「…………?」
但是,很不可思議。
路過的民宅裡都看不見人影。
不僅如此,路上也空無一人。看起來不像是沒有人住──難道是出門了嗎?沒有半個村民在家?
我走在路上,看著窗戶四處張望。
在旁人眼中看來或許像是可疑人士,不過根本沒有旁人看到我,所以有一點失禮應該也能被原諒。
抵達村子之後我原本想先找旅館,但沒有人可以問路,讓我傷透了腦筋。
不知道過了幾分鐘。
「哎呀?」
我停下腳步。
一棟老舊的民宅依偎著長了好幾顆紅色果實的樹出現在眼前。
探頭望進窗內,我看到幾名大人正在一臉嚴肅地交談。
看樣子,村民們全都聚在這裡。
「…………」就在我沒禮貌地開始偷看的幾秒後。
窗內聳肩煩惱的男子忽然把臉轉向我的方向。
「…………」
換句話說,我的偷窺行徑被他逮個正著。
男子一跟我眼神對上,就慌慌張張地從窗內消失。
下一秒,他居然從後門跑了出來。
「妳難道是旅人嗎?」
他氣喘吁吁地說出這句話。
「咦,啊,是的……我是旅人沒錯。」
我原本打算接著問「那個,請問你知不知道旅館在哪裡?」我原本不想特別觸及村民聚集在這棟民宅裡的理由。
但男子搶在我之前開口。他說:
「好,那妳來一下!好了快一點!」
而且態度還有些強硬。
一看就知道氣氛非比尋常。
這棟民宅明顯發生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也許不論是誰都好,必須借助他人的力量。
「喔……」
即使搞不太清楚狀況,我還是懷著這種猜測,在男子的帶領之下走進那棟民宅。
渾然不知我即將看見人間地獄般的景象。

民宅之中,一群大人聚集在一名少女身邊。
村民說,少女是這家的女兒,平時開朗又活潑,是名心地善良的女孩。
「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
雖然她被綁在椅子上,甩動一頭金髮啊唔啊唔地呻吟,但平常似乎是個乖巧的好孩子。
這家的父母手牽著手,悲痛欲絕地說:
「那孩子平時吃飯都會吃光光……」
「唔啊啊……」女孩把村民給的水果吃得滿地都是。
「對村子裡的老人也非常溫柔……」
「呸!」女孩對父母正後方的老翁吐口水。
「可是,今天從早上開始模樣就很奇怪──」
「唔啊啊──!」女孩狠瞪所有靠近的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就叛逆期來說攻擊性稍嫌強烈呢。
我隨便點頭應聲。一連串騷動似乎讓村民們慌張不已地全部聚集在這裡。
但是不論聚集了多少人,他們也沒有辦法安撫突然變了一個人似地開始大吵大鬧的少女,結果應對方式就只有把她綁在椅子上。
就在這個時候,旅行的魔女在窗外偷窺,可想而知是因為這樣才請她進門。
「能不能請妳想想辦法?」這個家的主人祈禱似地問我。
「就算你要我想辦法……」
我低頭看了少女一眼。她搖頭晃腦唔~啊~唔~啊~地喊,一和我對上眼就「呸!」地朝我的臉吐了一口口水。
「哎呀。」
我一個側身閃過。
「不會錯,這一定是惡魔搞的鬼……」
長得像村長的老翁擺出一副很懂的表情說。他的神情十分嚴肅,不過臉上沾了口水。看來是我躲開害他被噴到了呢,真對不起喔。
「……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嗎?」
既然會斷言是惡魔搞的鬼,就應該有什麼根據才對。
「嗯,沒錯。」村長擦乾自己額頭上的口水說:「我們村子每年一到這個時期,就會有村民被惡魔附身。去年也好,前年也罷,甚至在更久之前,都曾經有村民被惡魔附身大鬧一番。」
「嗯。」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在這座村子每年一出現被惡魔附身的村民,就會有春天來了的感覺呢……」
「啊,這樣啊……」
村民們肯定也不想因為這種事情知道春天來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個家的主人悲嘆道。
不論再怎麼傷心,附身在女兒身上的惡魔也不會憑空消失。女兒依舊啊~唔~啊~唔~地甩頭,虛無的眼神在飄忽不定。
順帶一提,只要靠近現在的她,或是跟她一對上眼,就會馬上被吐口水。剛才我也被吐了一口呢。
「…………」
然後現在我再度和她四目相覷。
「呸!」她吐了一口口水。
「哎呀。」我側身躲開。
「…………」村長默默擦掉額頭上的口水。「總而言之,令人傷透腦筋啊……」
「我想也是……」
觀光客眾多的時期遇到這種事情,這個村子想必前景堪慮。真不希望美景環伺的這座村莊變得令人不敢靠近呢。
「呸!」
「哎呀。」
我也不希望這座村子變成村民會若無其事朝觀光客吐口水的地方。
既然如此。
「你們要是不嫌棄,就讓我來替你們解決吧?」
我身為旅人,身為一名魔女,如此向他們提案。「只要讓她恢復原狀就可以了吧?」
我應該做得到,我說。
「真的嗎……!」
這個提案肯定求之不得。
以這家的主人為首,村民們騷動不已。
村長也瞪大眼睛。
「那就太好了……!我們有什麼幫得上忙的事嗎?」他問。
幫得上忙的事嗎?
我看著村長的額頭說:
「總之請你先把口水擦乾淨吧。」

惡魔種類繁多,無法一概而論。我記得自己過去曾經遇過名為惡魔的存在,不過似乎也有附身在人類身上的惡魔。
而一般來說,驅逐附身在人類身上的麻煩惡魔,藉此謀生的人稱為驅魔師。
我對驅魔師這種職業不甚熟悉,但是他們與附身在被害者身上的惡魔對峙時,通常會採取下列的步驟。
首先,站在被綁在椅子上的被害者前,大罵「給我滾出這副身體!」憤怒的惡魔會利用被害者的身體回罵驅魔師,兩人的戰鬥就此揭開序幕。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驅魔師罵「快點滾出來!」惡魔就會說「吵死了宰了你喔!」吐口水。兩者間的關係宛如要求搬遷的建商與釘子戶。
一察覺光用言語無法驅逐惡魔,驅魔師就會對惡魔展開騷擾。要是三推四請對方還是不願意離開,只要讓對方待不下去就好。
驅魔師會用盡各種手段驅逐惡魔。
比如說,用水潑被害者、用力甩被害者巴掌,或是不停讓他聽無聊的話。
總之,就像這樣一面不斷騷擾,一面威脅「再不出來我就繼續騷擾你喔。」大多數情況之下,惡魔都會乖乖離開。以前遇見的驅魔師是這麼跟我說明驅魔手法的。
想當然耳,我沒有看過驅魔現場,所以不知道實際情況究竟如何。
那麼,姑且不提驅魔師的工作,就來看看我眼前的少女在做的事吧。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少女在喝水。
少女不停喝水。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多喝一點喔。」
少女含著瓶口不停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地喝水。我讓少女躺在我的大腿上,撫摸她的頭稱讚她:「做得很好喔。」
看到這一幕,村長說:
「魔女大人,這究竟是……」
他頗為猛烈地感到疑惑。
「我在讓她喝水喝到飽。」
就跟各位看到的一樣。
「但這好像不是我知道的驅魔方法……」
「去年為止都是怎麼做的?」
「在時間允許範圍內不停咒罵惡魔……」
啊啊,是一般的驅魔方法呢。
「比起那種普通的驅魔方法,用這種方式幫她驅魔比較有效喔。」
「咦咦……」
村長嚇到倒退三步。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在此同時少女繼續喝水。
然後就在她把大瓶子裡的水喝光時。
「啊!……我到底在做什麼……」
少女恢復了理智,完全清醒過來,毫無剛才險惡的氣氛。
她低聲呢喃,困惑地環視吃驚的村民們,沒有吐口水也沒有狠瞪別人。
村長向她說明情況,少女便瞪大眼睛。
「那個……?惡魔……?我被惡魔附身了嗎……?」她對剛才為止的舉動想必沒有自覺,少女唯有困惑不已。
總之不論如何──
「看來問題解決了呢。」
我心懷大功告成的成就感起身。
「您究竟用了什麼魔法,魔女大人?」
村長難掩困惑地問。解決方法和去年及前年相比簡單太多,說當然倒也是理所當然。
我倚著窗框,望向窗外說:
「那個女生本來就沒有被惡魔附身。」
庭院裡長了幾顆結了紅色果實的樹。
身為旅人遊歷各國,難免會對不少不可思議的事物印象深刻,庭院裡的那棵樹也是我過去見過的奇特事物之一。
「在別的國家,那棵樹被稱為惡魔樹。」
據說,每當春天來臨,那棵樹就會結下甘甜美味的紅色果實;然而不知為何,其中會混著唯一一顆有毒的果實。
有毒的果實和其他果實外表完全相同,唯一的不同是吃下之後馬上就會不能言語,變得只能發出「啊~」跟「唔~」的聲音,還會朝所有靠近的人吐口水。
以甜美的果實誘惑,這棵惡魔樹卻暗藏了這種危險。
不愧是惡魔的甜蜜陷阱。
「我看到庭院裡有那棵樹的時候,就猜到大概是這麼回事了。」
若是吃下有毒的果實,只要大量喝水就能中和毒性,沖淡體內的毒素。
順帶一提,放著不管身體也會自己排出毒素,恢復正常。
簡單來說,長時間與驅魔師對峙,不停被驅魔師咒罵,被害者理所當然會恢復正常。
「那麼,就代表惡魔不存在嗎……?」
「沒錯。」庭園裡的樹若是有被稱為惡魔的習俗就另當別論了。
「怎麼會……!」
村長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總之,這就是惡魔的廬山真面目。」
常聽說亡靈的真面目其實是枯萎的芒草,只要信以為真,通常會使事情複雜化。
在這個村子裡,這種迷信以訛傳訛,使得純粹的果實中毒被誤認為惡魔附身。不僅浪費勞力,還讓被害者更晚康復。
「怎麼會這樣……」
聽到數年來信以為真的事實真相,村長唯有垂頭喪氣。
「我們都已經請驅魔師來了……」
啊,原來是那邊?
話說動作還真快呢。
「這樣下去必須支付違約金……」
這個煩惱還真寫實耶。
我不明所以皺起眉頭,卻感到村民們的氣氛漸漸開始往奇怪的方向傾倒。
他們低頭看著康復的少女,吵吵鬧鬧地討論起來。
「喂,這下該怎麼辦……」「糟糕了……」「話說那原來不是惡魔啊。」「怎麼辦……」「可是我們家也做了很多準備……」「我們家也是……」
總覺得瀰漫著一股詭譎的氣氛。
怎麼回事?這種氣氛不就像是我做了不該做的事嗎?
「魔女小姐,那個……」少女的父親非常難以啟齒地問我:「那個,有沒有可能其實我的女兒還是被魔鬼附身……?」
咦咦……?
「不,我想不可能的說……」
「那驅魔師……」
「應該不需要了吧……」
不是,氣氛真的很奇怪。
「咦!那我就不能請帥哥驅魔師幫我驅魔了嗎?怎麼這樣啦!」
就連剛復活的少女也加進大人的討論,還誇張地煩惱起來。
我對發生了什麼事情毫無頭緒,但是總有股不祥的預感。
「魔女小姐。」
就在我困惑的時候,村長對我說出了令人無比遺憾的事實。「其實,在我們的村子,請驅魔師驅逐惡魔有被視為一大活動的一面……」
「咦!」
他說。
對於缺乏娛樂的這座村子來說,請驅魔師驅魔是難得一見的表演,近年來幾乎變成了年年舉辦的例行公事。因此今年一出現被惡魔附身的少女,就馬上委託別國的驅魔師來驅魔了。
「再加上今年負責驅魔的驅魔師是個大帥哥,村子裡的姑娘們都期待不已。被惡魔附身的女孩甚至還被稱為幸運兒。」
「咦咦……」
這種事情……就算現在跟我說……我也很頭痛的說……
「而且,最近驅魔活動還變成村莊的收入來源……」
「也就是說春天的觀光客會這麼多是因為……」
「是來看驅魔儀式的。」
「你說什麼?」
終於發現震驚的真相,害我一不小心口無遮攔。
換言之,請驅魔師來驅魔對這座村莊意義重大,當然不是路過的魔女可以隨便解決的問題。
「沒想到居然真的解決了……」「怎麼辦……人家為了驅魔儀式做了很多準備耶……」「傷腦筋啊……」
因此村子裡的大人們都抱著頭苦惱。
原本是想讓比較早來的觀光客看看被惡魔附身的女孩,他們壓根沒想到問題居然迎刃而解。
「魔女大人,能請您用魔法想想辦法嗎?」村長問我。
「什麼辦法?」
「不能用魔法把她變回被惡魔附身的模樣嗎?」
「你是惡魔嗎?」
「可是我們已經砸下重本辦了這次的活動……」
真傷腦筋,怎麼辦?現場開始瀰漫這種氛圍。同時,我幹了好事的氣氛也繼續擴散。
大多時候,一旦陷入這種氛圍,什麼也沒想的人通常會說出某種餿主意。
「我知道了!只要讓魔女小姐假裝成被惡魔附身就好了!」
看吧,就是會有人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話。少女剛才還對所有靠近的人吐口水,現在反而露出閃閃發亮的眼神,提出莫名其妙的解決方案。
然後大多數時候,只要有一個人拋出想法,別人就會跟雪崩一樣贊成那個莫名其妙的點子。
「喔喔……!」「還有這個方法!」「被惡魔附身的魔女……這很可以……」「這樣一定會有很多客人來看。」「哎呀說得沒錯。」
大致上就像是這樣。
唉呦喂呀真傷腦筋。
「不是,那個,我不要喔。我不做喔。」
我堅決反對。我才不想扯上這種麻煩。不是,雖然是因為我才變得這麼麻煩,但是我說不要就是不要。
「可是魔女小姐,妳看,這次的驅魔師是這個人耶!長得很帥吧?」少女不停靠過來。
她手上拿著一張相片。
「對方是誰都無所──」
就像這樣,我興趣缺缺地低頭看了一眼照片,馬上閉上了嘴。
原來如此,照片上的驅魔師確實長得頗為帥氣。怎麼會這樣?
「對吧?很帥吧?」
「……的確。」
我嗯嗯嗯地點頭。
不是,我可不會同意。
「只要魔女小姐願意假裝被惡魔附身,我就當妳的助手協助妳!」
「具體來說怎麼協助?」
「跟驅魔師先生開心地聊天。」
「妳根本只是想接近來驅魔的帥哥吧?」
「才沒有那回事。」
「真的嗎?」
「我只是因為村子裡沒有帥哥有點飢渴而已。」
「妳對欲望很誠實呢。」
「如果可以我還想跟他要聯絡方式。」
「妳對欲望真的很誠實呢。」
「然後最後希望他能介紹都市的帥哥給我認識。」
「驅魔師根本就只是跳板嘛。」
「男朋友最好是身高又高收入又好,高學歷又只疼我一個的型男……」
「妳說的話跟惡魔一樣呢。」
妳其實是真的被惡魔附身了吧?
「還有,魔女大人,我忘了跟您說。」村長在我和少女的對話中插嘴說:「在我們村子裡,被惡魔附身的人有反而很幸運的逸聞。」
「幸運?」
什麼跟什麼?
「被惡魔附身本身是不幸的遭遇,但因為有驅魔這種救濟措施,所以綜合來看是幸運的事情。」
「……是喔。」
話說回來,我在占卜賺錢的時候,如果結果太差也會介紹幸運物當作救濟措施,難道跟那個一樣嗎?
「此外,驅魔師的驅魔儀式對這個村莊而言是重要的收入來源,因此會支付一點心意給被惡魔附身的人當作謝禮。」
「謝禮嗎?」
原來如此,是想用金錢引誘我上鉤嗎?
這個手段還挺心機的嘛。不過我是旅人,是為了觀光才來這個村莊的。就算是為了錢,我也不想多管閒事。
「多少錢?」
但聽一聽當作參考也不會少塊肉。
我是真的不打算接受喔。我是真的想要拒絕喔。硬要說的話,我只是好奇他們能提出多高的金額而已。
村長聽了遞了一張紙給我看。
「差不多這麼多──」
喔喔,我看看。
「我願意。」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緊緊握住村長的手了。
就算請到驅魔師,恐怕也驅逐不了我內心深處飼養的貪財鬼。
「那麼,請問驅魔師預定什麼時候抵達?」
我問。
村民們面面相覷,不知從哪傳來大約明天傍晚會到的回答。
也就是說,大約有一天半的空檔。
「那麼,在那之前我必須做好假裝讓驅魔師驅魔的準備,明天中午之前請讓我自由行動。」
「嗯。」村長點頭回答:「那麼,我們有什麼幫得上忙的事嗎?」
幫得上忙的事嗎?
「這個呢,那麼可以跟我介紹這座村子最好吃的餐廳跟旅館嗎?」
「那跟驅魔有關嗎?」
沒有沒有。
「我只是想好好享受這座村莊而已。」
我本來就是來這個村子觀光的。
享受自由行動有什麼錯?

然後隔天到來。
「啊啊……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變成這樣……!」
「──求求你……!請你救救她……救救那個女孩……!」
村民們發揮精湛的演技。他們在被綁在椅子上的我面前束手無策,再三懇求驅魔師青年。
身穿嚴肅黑衣,毅然而立的黑髮男子名為亨利克。他體格纖瘦,年齡大約二十五歲左右。
他一抵達村子就立刻被帶來這裡,絲毫沒有動搖的神色,極為冷靜沉著地對村民們露出柔和的微笑。
「請包在我身上。」
我一定會拯救她──他說。
除了他,沒有人能夠拯救眼前的可憐少女(才怪)。
「啊……唔唔……」
穿著魔女的服裝難免會讓驅魔師起疑,於是我穿著便服,被村子裡的女性綁在椅子上失去自由,只能發出「啊~」或是「唔~」的聲音。
身為魔女,扮演被惡魔附身根本是雕蟲小技。
「唔唔……唔……」
只要吃下庭院裡有毒的紅色果實,就會對所有靠近的人吐口水,於是去年的驅魔師恐怕也被吐過口水;但我才不想做那麼沒水準的事情。更別說我本來就是假裝的。
因此我只有狠狠瞪著驅魔師。
「……呃!」
不過這一瞪效果超群。
驅魔師畏懼地向後退了好幾步。
「好、好邪惡的眼神……!」
…………
然後說出超級無敵失禮的話。
他向村民問了我的名字之後,用各種難聽的詛咒臭罵了我一頓。說到附近一帶普通驅魔師的驅魔儀式,就是言語攻擊。
換言之,一如往例的驅魔儀式就此展開。
「你、你這齷齪的惡魔!」驅魔師破口大罵。
「唔~」我姑且應了一聲。
「快點滾出她的身體!你這臭惡魔!」
「啊~」
「哈哈哈!怎麼啦?害怕驅魔師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嗎?」
「唔~」
「你這傢伙,有種就回嘴啊!」
「啊~」
「唔……怎麼會這樣……!一點效果也沒有……!」
魔女之旅⑫

我心驚膽戰地害怕演技會曝光,唯有隨便應了幾聲。
「普通的做法果然沒效嗎……沒有辦法。」
話說回來,驅魔師必須與眾多惡魔對峙,平常會攜帶各式各樣與惡魔戰鬥的道具。
驅魔師亨利克暫時離開我身邊,帶著一個大包包回來。
看樣子,驅魔師的祕密武器就收在那裡面。
「呵呵呵。惡魔啊,你看得到這個嗎?」
亨利克從包包裡拿出某個瓶子。瓶身上貼了高雅又昂貴的標籤,內容物是他工作的組織特製的特殊水。據說,只要潑在被附身的人身上,就能讓對方感到強烈的不快感。
我對村裡的少女使了一個眼色。就是想接近帥哥,讓他介紹帥哥給自己認識,別有居心僅因為貪婪的理由自告奮勇擔任我助手的她。
她立刻介入我們之間,悄悄對驅魔師咬耳朵。
「咦?不能弄溼衣服?這樣啊……」
我不希望衣服弄溼,於是請他用別的方法。
「那麼這個如何!」
驅魔師高聲吶喊,從包包裡拿出一根鐵棒。據說,只要痛打被惡魔附身的人一頓,就能對惡魔造成痛楚,將他趕出附身的身體。我又對村裡的少女使了個眼色。
「咦?會痛也不行?這樣啊……」
麻煩你換個方法。
「那麼有獨特臭味的線香如何?」
獨特臭味的線香最適合用來騷擾惡魔了。只是,這也是會給予普通人不快感的雙刃劍。而我是普通人,於是理所當然對村裡的少女使了個眼色。
「咦?會臭的也不行嗎……?」
果然還是請他換個方法。
「那個,那我反過來問,用什麼可以……?」
三度遭到拒絕,驅魔師開始有些警戒。
「順帶一提,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村裡的少女極為冷淡地問。
昨天亂吐別人口水的模樣早已不復存在。順帶一提,「能跟帥哥說話!太棒了!」的喜悅表情也無影無蹤。她配合氣氛,散發極為冷淡的氣質。
「那個……」驅魔師亨利克困惑地翻找包包。「念無聊的書給她聽之類的吧……」
「原來如此。」少女瞥了我一眼。「妳意下如何?」
「唔~」我搖了搖頭。
「好像不行。」
「咦咦……」
「請你罵她就好。」
「咦咦……」
驅魔師看起來十分為難。
光是被綁在椅子上就夠痛苦了,要是再被做奇怪的事情,我的心理壓力肯定會突破極限。希望能盡可能和平地解決這件事。
「那我就只用罵的試試看……」
儘管過程亂七八糟,青年驅魔師亨利克依然起身,再次與我對峙。
他靠近到伸手就能碰到的距離。
「你這惡魔!」
他大喊道。
「啊~唔~」
雖然有點吵,但我依然維持面無表情,發出不成言語的聲音。
我心驚膽戰地害怕演技會曝光,唯有隨便應了幾聲。

那麼。
話說回來。
只用罵的,字彙遲早會用光,說不定會讓周遭的村民與觀光客起疑。
於是──
「你可以用更激烈的話喔。」我用別人聽不見的音量悄悄對他說。
「真的假的?我知道了。」
眼前的他小聲地點頭回答。
我心驚膽戰地害怕他的演技會曝光,唯有隨便應了幾聲。

事情發生在距今幾週前。
「啊啊怎麼辦……怎麼辦……」
在某個國家的大街上。
身穿黑衣的男子抱著巨大的包包,無精打采地低著頭走在路上。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宛如遭到惡魔附身的青年步履缺乏霸氣,偶爾嘆出口的氣又深又重,彷彿會連同靈魂一起呼出口。
哎呀哎呀。
「你好像有煩惱呢。」
一名魔女阻擋在他面前。
「……妳是哪位?」死氣沉沉的眼神轉向我。
嗯哼,我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喉嚨。
「我是路過的占卜師。」
我這麼說。
旅行途中,我偶爾也會好好幫別人占卜賺錢。
「要不要我來幫你算算你的運勢呢?」
我就是像這樣,在難得經營認真占卜的時候,與身為驅魔師的他相遇。
「所以說,你想算什麼?」
我和他在路邊臨時搭建的攤位前面對面而坐,如此發問。
他垂頭喪氣地對我說:
「……不瞞妳說,我的工作是驅魔師……現在得負責超級無敵可怕的工作……」
「喔喔。」
他說從幾年前開始,附近的村莊每年都會有無比難纏的惡魔出沒,今年恐怕毫無疑問也會在近期內發來委託。
而今年換成他必須負責前往那座村莊。
「去年是我的前輩負責的……不巧的是,前輩現在正在放育嬰假……」
「原來如此。」看來是福利制度相當充實的好職場呢。
「然後今年由我負責……可是關於那座村莊,我只聽過不好的傳聞──」
他聽學長說,那座村莊出沒的惡魔不論說什麼話,用多麼強硬的手法,都完全沒有反應。
「反而只會回答『唔~』跟『啊~』而已。」
去年為止負責那座村莊的驅魔師前輩每次前往那座村莊,回來時都精疲力盡。就是因為看到前輩的模樣,他在前去之前才會這麼焦慮。
真傷腦筋呢。
「謝禮的金額高到難以置信……可是相反地好像會非常累……」簡單來說,就是他不想去那座村莊的意思呢。「老實說,如果能只要收錢,隨便做一做就回來就太好了說。」
「這樣啊,你也太老實了吧。」
「每天面對惡魔,內心會越來越憔悴啊……」
呵呵呵,驅魔師有氣無力地笑了笑。
「所以說,最後你想算什麼?」
我側著頭問。
「這個嘛……總之就先幫我看看下下週的運勢好了……?」
「原來如此。」
小事一樁。我點頭回答,翻開幾張卡片。這是卡片占卜。
「我看看……」
結果很輕鬆就出來了。「兩週後的你運勢糟透了。爛到無藥可救。」
「爛到無藥可救……」
驅魔師露出世界末日降臨般的表情。「那就沒有辦法了……那個村子的委託要是來了,我就逃跑吧……」
「咦,逃跑沒問題嗎?」
「哈哈哈,怎麼可能沒問題呢!」
「…………」
「再怎麼說,起碼也比做恐怖的工作還好吧!」
青年已經半自暴自棄了。
真可憐……
「那個……總而言之,請不要那麼失望。運勢糟糕透頂的時候,有救濟措施可以補救喔。」
「救濟措施……?」
「沒錯。」
「那麼,總之請給我不用去那座村莊也能收下謝禮的救濟措施。」
「哪有那麼方便的救濟措施。」
「那有什麼?」
「只有幸運物而已。」
「幸運物嗎……」驅魔師看起來有點失望。
「總之,就先來看看兩週後能和緩不幸的幸運物是什麼再說吧。只要帶著那個,可能就不會遭遇不幸了──」
然後我再次翻開卡片。
結果。
「幸運物是惡魔。」
「惡魔嗎?」
「只要帶著惡魔就不會不幸。」
「這是要我怎麼辦?」
「…………」
你問我我問誰?
只要惡魔不在身邊就會不幸。
「這是不是代表落跑不去工作就會遇到可怕的下場啊……」

如此這般。
我這樣幫他占卜是距今正好兩週前的事情,沒想到我算得還挺準的呢。
──可是魔女小姐,妳看,這次的驅魔師是這個人耶!長得很帥吧?
由衷期盼驅魔師到來的村民少女手上拿著一張照片。
看到長得頗為帥氣的驅魔師,我大吃一驚。
他就是接受我占卜的驅魔師。
既然如此就好說了。
我來到這個村子,第二天傍晚的時候。
「啊啊怎麼辦……怎麼辦……」
一名青年獨自走在前往山間小村落的路上。他身穿黑衣,背著巨大的行李,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村莊。
哎呀哎呀。
「你好像有煩惱呢。」
一名女子從樹後現身,阻擋在擔憂的他面前。
「……!妳是……!」
青年驚訝地瞪大雙眼。
眼前出現一名灰色長髮,身穿黑長袍,頭戴三角帽的魔女。
她究竟是誰?
她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如此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惡魔。」

換言之。
我在亨利克抵達村莊之前逮到他,詳細說明了來龍去脈,最後跟他說好上演一齣戲碼。
「也就是說,只要收錢,隨便做一做就可以回家的意思嗎……?」
他爽快地答應。
由於驅魔對村子來說是一大活動,因此那天亨利克從早到晚不停咒罵我,我則是一如往常地說「啊~」跟「唔~」之類的話應聲。
「再怎麼說,你到底有什麼毛病!明明是惡魔居然跑進這麼沒料的身體裡!你八成喜歡幼女──」
「蛤?」
「對不起。」
儘管偶爾會脫線,亨利克的驅魔儀式就綜合方面看來,依然熱鬧到堪稱成功落幕。
我的身體也完全恢復原狀。
不過我本來就沒有被惡魔附身就是了。
「哎呀~謝謝您,魔女大人……」一切結束之後,村長立刻跑來我身邊,將謝禮塞到我手中。「您的演技真是精湛啊。居然能騙過驅魔師先生。」
「有我出馬根本小菜一碟。」
呵呵呵,愛錢的魔女也就是我笑著把錢收進懷裡。
我不記得自己曾把靈魂賣給惡魔,但也許被守財奴附身了呢。
不論如何,我的身體表面上恢復原狀,結束使命的亨利克也馬上開始準備打道回府。他是那種收下謝禮就想馬上回家的驅魔師。
「哎呀,您要回去了嗎?」
村長搖搖晃晃地從我這裡走向亨利克。「不嫌棄的話請多住幾天吧。全多虧了驅魔師先生,我們的村子才能得救。」
主要是收益方面。
「不了,我又沒做什麼大不了的事──」
畢竟只有配合我演戲而已呀。
「您在說什麼啊!要不是驅魔師先生,今年我們村莊就完蛋了!」順帶一提,我和驅魔師亨利克細說了詳情,因此他當然知道這個村莊最近想靠驅魔表演大撈一票的事情。「明年還請多多指教,驅魔師先生!」
「啊,明年也要嗎?」
從現在開始,明年也要舉辦驅魔儀式在村長心裡似乎已經變成了既定事項。這麼好賺的生意怎麼可能輕易放手?貪財的心讓村長的眼神熠熠生輝。
把純粹因為吃下果實而只會說啊~跟唔~的人綁起來,請驅魔師來驅魔就能吸引觀光客。對村子來說,想必沒有更輕鬆的生意了吧?
但是換句話說,這對亨利克而言也是一份輕鬆的工作。畢竟他只要做做秀,就能收下一大筆酬勞。
於是──
「聽起來不錯……」
「呵呵呵!就是說吧,就是說吧?」
儘管交談內容非常沉穩,村長與亨利克之間似乎瀰漫起一股汙濁的空氣。
看著兩人,在驅魔儀式中擔任我助手的少女嘆了口氣。
「唉……」
她嘆了一口又深又長的氣。
哎呀哎呀?
「妳不跟他要聯絡方式嗎?」
這可是請帥哥介紹型男的好機會喔?我這麼在她耳邊低語。
孰料她反而緩緩搖了搖頭。
「總覺得他沒有那麼帥,還是算了……」
她露出看破紅塵的表情,還順便說:「看照片的時候明明比較帥的說……」露出望向遠方的眼神。
她是因為太過期待反而大失所望嗎?
又或者是知道長相英俊的他其實是個忠於欲望的人,而恢復了冷靜也說不定。
看著亨利克的她眼神猶如凜冬的雪原一般冰冷。
於是我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回答:
「畢竟……實物本來就是這樣。」
就跟惡魔的真面目其實只是水果一樣。

第五章 三個國家的故事:人都需要建議

炭之魔女沙耶是代表人家的魔女名,魔法統合協會則是人家隸屬的組織。
身為遊歷各國的旅人,我會達成這個組織發派的委託,賺取酬勞到各國遊歷。
然而,人家並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處理任務。
有時候也會有休息不工作的日子。
「…………」
早上,在旅館。
微風吹進敞開的窗戶,讓窗簾如波浪般翻騰,將窗邊架上花朵的香氣帶進房內。
有點寒冷,卻又不可思議地不會令人感到不快,輕撫髮絲般吹拂的風安穩地喚醒人家。
緩緩張開眼睛,人家看見漆黑的夜空。
遠方剛開始升起的朝陽閃閃發亮,唯有將天邊飄浮的雲朵染紅。人家一面著迷地欣賞鮮豔的紅霞,以及足以顛覆紅色的深藍晨空,一面從床上起身。
那一天起床時的心情越好,人家就越想休息一整天,悠閒地觀光。
只要迎接舒適的早晨,今天一定會是美妙的一天。
所以這種日子,人家都決定休息不工作。
「早安……」
人家在床上坐起身,伸了個懶腰。頭頂睡歪的頭髮似乎翹了起來,於是人家摸著自己的頭爬下床。
總而言之,今天一定是美好的一天。

這一天,人家滯留的B國(暫名),具有總而言之喜歡吸收別國優點的國民性。只要在街上隨便走走,就能看見形形色色的街景。
有東洋風的建築、紅磚砌成的建築,也有白漆建築與石砌建築。綿延不斷的民宅種類豐富,走在從各式各樣的城市景觀擷取一點拼湊而成的大街上,街景令人百看不厭。因為街景由眾多文化混合而成,這個國家也被俗稱為文化的大鍋。
然而,擷取各種國家好處的景色雖然有趣,卻也同時令人傷透腦筋。
「怎麼辦……」
人家在房裡悠閒地過了一陣子之後,換上便服來到街上,停下腳步「唔嗯嗯~」地沉吟。
難得展開美好的一天,原本想吃點什麼東西當早餐;但是這個國家吸收了許多國家的文化,選擇實在太多了。
不僅如此,這個國家的人從早開始就格外精力充沛。
城裡到處都理所當然地有餐廳開張,某些店家還大排長龍,或是將門口擠得水洩不通。
看樣子文化種類繁多,競爭也特別激烈。
「唔哇……」
人家緊皺眉頭,在某間書店前停下腳步。今天似乎是在年輕女孩間備受喜愛、人氣舞台劇演員的寫真集發售日。少女們如同看到食物般群聚的野鳥,吵吵鬧鬧地湧進書店。
比如說。
「呀──!好帥!」「好棒!」有女孩在店門口翻開書當場昏倒。
「…………」也有人默默地快步離開。
「這張照片超讚的吧?」「我懂。」還有人直接在店門口討論起來。
購買寫真集的女孩反應五花八門,不愧是文化大鍋之國呢!
「…………」
話說回來。
稍微改變一下話題,人家的妹妹也在我隸屬的魔法統合協會工作。她跟人家一樣有著一頭黑髮,不過頭髮比人家還長,長得非常漂亮,是人家自豪的妹妹。
其實,那個自豪的妹妹現在也待在這個國家。
順帶一提,人家的妹妹美奈討厭排隊與人群,對帥氣的男生更毫無興趣,甚至偶爾還會露出厭惡男性的一面。
所以就算妹妹美奈在場,應該也會對舞台劇男星的寫真集絲毫沒有興趣才對。
「啊啊……太棒了……!」
因此眼前面露幸福表情在地上打滾的黑髮女孩,恐怕是跟妹妹毫無關係的陌生人。雖然她明顯穿著人家似曾相識的便服,又有著東洋出生的臉蛋;但是這裡畢竟是文化大鍋之國?說住在這裡的人五花八門應該也不會錯。
「太棒了!我好像會直接死掉!」她朝天空吶喊。
「…………」人家低頭看著她。
「啊啊!今天真是太……棒……了……」她也看到人家。「…………」然後她陷入沉默。
令人訝異的是,她越看越像人家的妹妹。
「……那個,難道說是美奈嗎?」人家戰戰兢兢地問。
「不是妳認錯人了再見。」
她直接起身,快步走掉了。
什麼嘛,果然是認錯人了!
總而言之就像這樣,人家雖然遇到怪人,仍繼續尋找早餐店。
這座城市幅員遼闊,店鋪的種類也千變萬化。
走在街上,人家聞到懷念的香味。受到吸引聞香而去,我看到一大群人。
是一間團子店。
「這就是團子嗎?好好吃!」「這就是東洋偉人所愛的味道……真是印象深刻……」「好甜……」
最近,這個國家的人氣著作好像介紹了團子。居民想必容易受到影響,店門口盛況空前。
「故鄉的味道……」
順帶一提,不知道為什麼妹妹也混在裡頭。
「美奈,妳在做什麼?」
「不是妳認錯人了再見。」
她又逃跑了。
然後繼續走了一陣子,人家看到一間化妝品店。
今天似乎是全新化妝品的發售日,店門口人潮洶湧。
「請看!只要像這樣把魔力注入大鍋裡,太驚人了!居然會有小妖精飛出來!」
輕飄飄地從鍋中出現的小生物在觀眾之間飛舞,親吻每一位客人的臉頰。
據說在附近的A國(暫名),小妖精化妝品是貴婦們的最愛。價格雖然比較昂貴,但是在這個國家也頗受歡迎。
「妳們知道為什麼A國的貴婦皮膚都特別好嗎?沒錯!就是因為小妖精讓她們永保青春!」
店門口的人群四處傳出「好厲害!」「我也想要!」「我也要!」的聲音。就如同小妖精的吻有催眠效果一般,源源不絕地有人舉手。
「我也要~!」
理所當然,人家的妹妹美奈也在人群之中。她華麗地躲過小妖精的吻舉手。
「美奈,妳在做什麼?」
「……!」美奈一面揮手拍落靠近的小妖精,一面轉頭面向我。「不是妳認錯人了再見。」
不論怎麼看都是人家的妹妹美奈本人,但她果不其然還是逃跑了。
然後人家又在街上走了一陣子,這次看到一條女孩子的隊伍通往巷子裡的書店。
瞥了一眼離開店門口的女孩,她們手中都抱著內容有點糟糕的書籍。
看來是販售獨特書籍的書店呢。
這裡畢竟是文化大鍋之國,一定也有那種與眾不同的文化──人家邊看邊這麼想,人家的妹妹便理所當然地從店裡出現。
「啊,美奈──」
她手中抱著內容有點糟糕的書。
具體來說,就是有年齡限制的書。
「…………」人家轉頭就走。「不是我認錯人了再見。」
人家的妹妹才不會看那種不知羞恥的書。
「姊姊,等一下。」
她一把抓住人家的肩膀,比想像之中還大的力量就這樣硬是把人家轉了過來。「聽我說,妳誤會了。」
「……沒關係,美奈。妳不論有哪種興趣,人家都不會討厭妳。」
「不要用寬闊的心胸接受。姊姊,妳誤會了。」
「沒關係……美奈。妳也到會對那種東西感興趣的年紀了吧?這也沒有辦法……」
「不要露出望向遠方的眼神。姊姊,妳誤會了。」
咚一聲,有年齡限制的書敲在人家頭上。「話說,這種時候不要心不在焉地跟我說話。」
真是的,美奈鼓起臉頰說。
「這種時候是什麼時候?」妳在做什麼?
「用看的不就知道了嗎?我在工作。」
「不是,人家就是看不懂才問妳的說……」
「那就是我的演技完美無缺的意思呢。我就感激地收下妳的稱讚吧。」美奈唰~地撥了一下頭髮。
然後,妹妹又說:
「姊姊應該也至少做過一次吧?密探調查。」
美奈傻眼地回答我這個不機靈的姊姊。
密探調查。
這是魔法統合協會職員的工作之一。
簡單來說,密探調查就是悄悄確認城市裡有沒有發生跟魔法有關的事件與事故。要是揭露自己協會職員的身分,為非作歹的壞人可能會銷聲匿跡,所以基本上會穿得不像是魔法師,當然也不會配戴胸針,最好是穿著便服。由於旅人的身分也不要曝光比較好,因此最重要的是溶入該國獨特的文化,在假裝享受假日的同時放亮眼光。
簡單來說,就是妹妹現在正在值勤。
「我還以為美奈變了一個人……」
也就是人家多慮了。
聽到人家的回答,美奈發自內心厭倦地垂頭。
「這個國家匯聚了各種國家的特色,不定期檢查就容易會有危險物品流竄。所以人家才會積極地購買奇怪的東西。」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所以剛才會買舞台劇男星的寫真集也是──」
「我怎麼可能會有興趣?」呸一聲,美奈吐出這句話。
「太好了……是平常的美奈。」
「姊姊對我的印象究竟是什麼……」美奈狠狠地瞇起眼睛。
話說回來,難得重逢。
「要不要我幫妳工作?」
人家如此提案。
但美奈反而乾脆地搖頭。
「不用,姊姊妳偶爾也需要休息。」
「人家剛好正在休息呀。」
「這樣嗎?順便告訴妳,我今天要工作一整天。」
「妳偶爾也需要休息喔,美奈。」
「不用妳操心,這份工作就跟休假一樣。」
「那麼人家幫忙也沒關係了吧?」
人家邊說,邊指向道路前方隨處可見的餐廳。
這個國家是各種文化混合,有如文化大鍋的國家。
「要不要調查一下這個國家的料理呢?」
既然如此,擔任密探順便享受美食,也完全沒有問題吧?

結果美奈接受人家的提案,決定一起在餐廳吃早餐。
我們被帶到窗邊座位,服務生在人家和美奈面前放下水跟菜單說「決定好了請通知我們。」鞠了一躬就離開了。
我們兩個造訪的這間餐廳隨處可見,卻和這個國家一樣,有販售各國的料理。肉醬麵、牛排、炸物、鬆餅,還有令人懷念的故鄉料理。菜單上更密密麻麻地寫滿「在鄰國大受歡迎!」或是「在舞台劇中出現!」等宣傳標語。
真是太難讀了。
「我越看越不懂。」
坐在人家對面的美奈皺起眉頭。「這個國家的人都只喜歡別人推薦的東西。明明有人推薦又不是東西好的證明。」
妹妹看著菜單吐出這句話,肯定是因為一早就在人群中買人氣商品讓她累了吧。
人家點頭同意。
「就是說呀。」可是真要說起來,人家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這個國家人們的心情。「但是,別人的東西不是看起來特別誘人嗎?對方如果是有魅力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比如說A國(暫名)似乎有許多這個國家難以想像的有錢人。聽到那裡的貴婦大肆購買的化妝品絕對會令人在意,如果又有人群的話當然會被吸引。
「不論是什麼東西,我想光是嚮往的人持有,就已經很棒了喔。」
人家教導似地對美奈說,她卻回答:
「真的是這樣嗎……」一臉不以為然地用手指輕撫菜單。
「那個,美奈。人家改變一下話題。」
「好啊。」
「妳的手好漂亮喔。」
人家伸手摸了美奈的手。
「……妳突然幹嘛?」
她可能嚇了一跳,美奈抖了一下把手抽回去,對人家露出充滿戒心的眼神。
沒有沒有,人家才沒有想入非非。
人家怎麼可能對妹妹起欲望或是有色心呢。
「妳看,剛才妳不是在化妝品店前面把小妖精打下來嗎?那個時候妳的手碰到小妖精,一定是因為這樣才變漂亮了。」
人家只看過一次,所以不確定,但那恐怕是純粹將魔力變成妖精的模樣,光是用手碰到就能發揮效果。
「妳看,兩隻比比看。」人家拉起美奈的雙手。
並排在一起就非常明顯,碰到小妖精的那隻手變漂亮了。
人家雖然不太理解這個國家的事情,不過──
「只要有人潮聚集,就已經代表價值起碼不是零了喔。」
人家明確地說。
「…………」
美奈被人家握著雙手沉默了半晌,不知道在想什麼,面無表情地看著人家,終於說:
「或許真的是這樣呢──」
她點了點頭,接著側著頭說:「話說回來,姊姊妳決定要點什麼了嗎?」
「…………」
「……妳決定了嗎?」
「人家剛才好像說了很不錯的話說。」
美奈放開手,用手托著臉頰。
「是呀,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演說。」她唰~地撥了一下頭髮。
「總覺得妳一點反應都沒有的說。」
「那麼,妳決定要點什麼了嗎?姊姊。」
「決定了,人家要點這個。」
人家指著菜單說。
是寫著「店長推薦!」這句極為普通宣傳的料理。
「某個旅人同伴教我,有很多菜色不知道要點什麼的時候,選推薦比較好。因為安全牌最不容易後悔。」
「是嗎?」
美奈點頭回答,呼喚服務生。
店員不久之後現身,人家指向菜單說:「一份這個肉醬麵!」
「美奈要點什麼?」
魔女之旅⑫

話說回來忘了問妳?人家這麼問,她就回答:
「這個呢──」
接著瞥了人家一眼說:
「那我跟姊姊一樣。」

第六章 不笑的露琪兒

小女孩的母親是個笑口常開的人。
不論是說早安的時候、說路上小心的時候、說歡迎回來的時候,還是說晚安的時候。小女孩眼中的母親總是面帶微笑,理所當然般溫柔,就跟太陽一樣溫暖。
她從沒看過母親生氣,也從沒看過母親悲傷。小女孩的母親總是充滿愛。
某一天,小女孩仰望溫柔的母親問:
「媽媽為什麼這麼溫柔?」
小女孩的母親回答:「因為妳平常很乖呀。」
「那麼我不乖的話,媽媽就不溫柔了嗎?」
小女孩的母親說「有可能呢。」溫柔地輕聲笑了笑。
小女孩問:
「媽媽為什麼總是笑咪咪的?」
小女孩的母親回答:「因為隨時都有開心愉快的事情呀。」
「那麼不是隨時都有開心愉快的事情,妳就不笑了嗎?」
小女孩的母親笑說:「對呀。」
她望著很遠很遠的遠方笑了笑。
「說這種話妳可能不相信──可是媽媽很久以前有一段完全不笑的時候喔。」
母親跪在女兒面前,筆直地看著她的雙眼。
小女孩大約十歲左右。
不展露笑顏差不多也是在這個年紀吧──她溫柔地撫摸那頭橘紅色頭髮,小女孩就害羞地說:「好癢喔。」
小女孩是笑口常開的孩子。
儘管外表相似,卻跟自己截然不同,無時無刻不充滿笑顏。她心想,她願意為女兒的笑容付出一切。
「我想聽媽媽小時候的故事。」
所以回應這小小的要求也是理所當然的。
小女孩的母親回答:
「這個呢──那麼,就來說說以前的故事吧。」
她面帶笑容回應:
「那是媽媽差不多跟妳一樣大時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跟一個騙子在一起時的故事──她說。

隨波逐流的旅人通常不在乎自己身上的裝飾品。
旅人就如同過境的風雨,沒有必要散發令人印象深刻的存在感,就算裝飾自己讓別人記住意義也不大。若是高級品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我身上的裝飾品就只有直接了當象徵自己存在的魔女胸針,別人送的禮物,或是有問題的可疑物品。
大多都是這種東西。
「唔唔唔……」
在寶石店。
我盯著一條項鍊,差點在上頭看出一個洞來,店老闆則是摩拳擦掌看著我。
「魔女小姐,您意下如何?這條項鍊是上等貨,雖然用了藍寶石裝飾,不過在我們這邊價格非常便宜──」
基本上,我是不隨身攜帶高級珠寶的人。
但是也有例外。
因為是漂泊的旅人所以才有的例外。
物價會隨著不同的國家產生有趣的變動。例如說,在這個國家還算便宜的珠寶,能在其他國家高價出售,這種事情當然會發生。在便宜的國家買進,在昂貴的國家賣出,就能賺一大筆價差。
簡而言之,這就是我目前抱頭苦惱的原因。
今天我造訪的這個國家和其他國家相比,寶石類的價格相對低廉,店裡陳列了十分便宜的珠寶。
但雖說便宜,仍是以珠寶為基準,沒辦法輕易下手購買。
「這條項鍊平常一條要價三十枚金幣,看小姐妳這麼可愛,就特別優待算妳三條三十好了。」
就是因為會聽到這種話,甚至有點太便宜了,感覺很可疑。
「真的假的?」哎呀真傷腦筋呢。「可是我長得可愛是眾所皆知的事實……」更別說我本來就不需要三條一樣的項鍊……
「那麼我再送妳一條,這樣如何?」老闆緊咬住我不放,消失在店後面,馬上帶著另一條項鍊回來。
那是一條還算漂亮的項鍊。
「我多送妳這條,妳說如何?」老闆這麼說道。
「那條項鍊多少錢?」
「這條無價。」
「…………」
「現在買我就送妳兩條!這樣妳說如何?」
「…………」項鍊確實很漂亮,但是越看越像便宜貨。「不會是便宜到不值錢吧?」
「…………」
「老闆?」
這時老闆遙望遠方。
他露出清爽的表情望著遠方,刻意清了清喉嚨。
「魔女小姐,妳沒聽過免錢的最貴這句話嗎?」
他這麼說。
哎呀哎呀。
「那就太貴了我付不起,恕我拒絕。」
我揮了揮手,離開了那間店。

有句話叫做免錢的最貴。
這是句是在告誡他人,一般來說能免費到手的東西,之後都必須支出額外費用,結果付出比原本還多的代價。
雖然免費這個詞聽起來非常甜美誘人,雖然不用出錢具有至高無上的吸引力;但是願意免費提供,就代表對方能獲得某種金錢之外的好處。
而那種時候,那些好處大多都會比金錢還要昂貴。
所以才說免錢的最貴。
「嚼嚼嚼。」
不對,可是呢。可是喔。這個世界有免費發送,卻一點壞處都沒有的好東西。各位知道是什麼嗎?
「這位客人,您還喜歡嗎?這是本店的人氣商品。」
「太好吃了,我買一個。」
在麵包店門口。
我啃著試吃品的麵包,乾乾脆脆地決定購買。這一刻真是幸福無比。換句話說,我不只能免費吃到美味的麵包,還能買到好吃的麵包。太讚了吧……?
「謝謝惠顧!歡迎再次光臨!」
「呵呵呵,下次就準備十種試吃品等著我來吧。」
我自始至終興高采烈地離開麵包店,走進熙來攘往的大街。
免費發送就代表對方能獲得一定的好處。與此同時,若是免費獲得什麼好處,就應該給予對方一點回報。
「──你今天會為我們帶來什麼表演呢?」
離開麵包店又走了一陣子,這句話不知從哪傳進耳中。
「……?」
那是個男人的聲音。雖然不知道在跟誰說話,但環顧周圍就能發現聲音從何而來。
大街一角聚集了一群人。
喧囂的人群後清楚地響起男性的嗓音。
「你從以前就不停向我們挑戰呢。我很期待今天會有不錯的結果喔。」
究竟是什麼人在做什麼?
我無法理解狀況,仍然受到有趣的氣氛吸引,在人群外圍蹦蹦跳跳。
「……看不到。」
頂多只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別人的後腦勺,什麼也看不見。
既然如此就沒有辦法了。結果我取出掃帚,輕飄飄地飛上天空,從人群的正上方俯瞰。
「來,讓我們看一場好戲吧!」
在人群中央,一名身穿上等服裝的紳士這麼說,他身旁還有一位端正地坐在輪椅上的女孩。
小丑裝扮的魔法師面對兩人,正在揮舞魔杖噴出煙霧,將頭髮燒得焦黑,在自己頭上潑水,或是揮舞魔杖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生──露出非常滑稽的模樣。
小丑是喜劇演員的一種,展現詼諧的一面,以博取歡笑維生。
實際上,眼底揮舞魔杖的小丑也替四周的人帶來歡笑。
有人張大口大笑,也有人大白天喝酒配小丑的表演,有人邊吃爆米花邊笑,也有人高雅地掩嘴笑,還有人指著小丑笑,反應非常多樣。
在人群中心的紳士看到小丑的表演,也說「真精彩啊!」拍手大笑。
在這裡,恐怕只有一個人表情絲毫不為所動。
「…………」
紳士身旁。
坐在輪椅上的女孩。
她的年齡大約十歲左右,一頭橘紅色髮絲長及腰際,有著一雙藍色的眼睛,並穿著華麗的歌德風洋裝。
那副模樣就跟洋娃娃一樣。
或許是因為精心製造的華美服裝給人那種印象,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儘管坐姿端正,仍一副無聊的模樣,臉上沒有浮現任何感情。
在周圍環繞的歡笑聲中,唯有她獨自一人別說微笑,就連表情都毫無改變。
這究竟是在做什麼?
「那個,不好意思。」
話說回來,似乎有另一個魔法師看到人群跟我有一樣的想法。人群頭上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一位坐在掃帚上的魔法師小姐。
於是我飛了過去,偷偷問她:
「請問那個小丑在做什麼?」
魔法師小姐聽了,把爆米花拋進嘴裡「嗯~」地沉吟了一聲說:
「我也不太清楚,可是那邊不是有一位紳士嗎?他好像是正在旅行的富豪喔。」
「正在旅行的富豪。」
那什麼莫名其妙的設定?
「那兩個人大約從一週前就開始在這個國家做這種事了。」魔法師小姐邊說,邊指向依然完全不笑的女孩。「那個女生叫做露琪兒,聽說不論發生什麼事都絕對不會笑。那個紳士說,他活到現在還沒看到她笑過。」
「嗯。」
「可是紳士說,想看她笑的模樣。」
她這麼說,指向紳士正後方的招牌──上頭寫了幾行文字。
上面寫:
『只要能讓不笑的露琪兒展露笑顏,我就雙手奉上我全部的財產!』
就是這樣。
雖然不知道紳士與露琪兒之間是親子關係,還是完完全全毫無瓜葛,可是看來紳士非常關心她。
換句話說,他想必就是為了讓她展露笑顏,才環遊世界的吧。
魔法師小姐又把爆米花拋進嘴裡,津津有味地邊嚼邊說:
「所以說,這個國家的藝人才會爭相參加,挑戰他們。」嚼嚼嚼。
「然後,因為能免費看表演,所以觀眾才全部聚集在這裡嗎?」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嚼嚼嚼。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妳還有別的問題嗎?」嚼嚼嚼。
「妳那個爆米花是在哪裡買的?」

不笑的女孩。
露琪兒。
在那之後,我又看了一陣子挑戰紳士與女孩的藝人,發現表演給紳士看似乎不是免費的。
這想必是代表,想獲得在不笑的女孩面前博君一笑的機會,需要抱有一定程度的覺悟。
「來,下一個挑戰者是誰!挑戰一次一枚金幣!」
結果小丑沒辦法達成任務,垂頭喪氣地消失在人群之中。他背後響起一陣子溫暖的加油聲。魔法師小姐說,小丑第一個出現在紳士兩人面前表演,並每次都遭到擊沉,也每次都被觀眾安慰。
觀眾對這一幕想必已經習以為常了。
「接下來換我!」「不對,換我!」「下一個是我才對!」
邊嚼爆米花邊看,觀眾之中接連有人舉手。對於這個國家的藝人來說,沒有比這個地方更適合的宣傳舞台了。只要在不笑的露琪兒面前表演,讓她笑出來就能一夕致富。她就算不笑,也能在大批居民前留下印象。一枚金幣明顯是非常划算的代價。
不過,他們心底還是有讓絕對不笑的女孩笑出來的純粹心情。
但是不論街上的觀眾笑得多開心,露琪兒依然沒有展露笑顏。
「…………」
不僅如此,在她眼前表演的時候,她始終是死氣沉沉的表情。要是視線沒有移動,就真的會誤以為她是洋娃娃。
即使這個城市小有名氣的喜劇演員在眼前出現,哪怕沒沒無聞的業餘少年讓觀眾哄堂大笑,就算小女孩試著搔癢露琪兒讓她笑出來。
露琪兒也絕對不笑,許多人在她面前犧牲了一枚金幣離開。
舉手的人漸漸減少,直到終於沒有人舉手。
「哎呀,結束了嗎?」
紳士驚訝地聳了聳肩。
然後他說:
「以前造訪的國家,挑戰者好像比這裡還多呢。」
換句話說,就是這麼多人都無法讓露琪兒笑出來。想讓露琪兒展露笑顏,不花上一番功夫是不可能的。
「……唔唔?」
但再換句話說,這代表紳士至少持有那麼多金幣。
也就是說,只要能讓露琪兒笑出來,我就明顯能夠得到數不盡的金幣。簡而言之,就是今後再也不必為錢煩惱了。
「唔唔唔……!」我跟在珠寶店裡一樣,瞪著眼底的露琪兒與紳士思考。
我的大腦開始運轉計算。
這個時候,我在腦中展開金錢會議。
『關於這件事,請問各位怎麼看?』
我對其他的我問。我沒有在腦中飼養別的自己,不過做決定的時候,人不是常會跟自己心中的價值觀做比較檢討嗎?
比如說──
『我覺得可以試試看。』樂觀的我這麼說。
『絕對不行,太浪費錢了!錢很重要!』守財奴的我堅決反對。
『貿然出手太危險了。妳不覺得那兩個人看起來很可疑嗎?』這麼說的是疑心病的我。
『嚼嚼嚼。』還有肚子餓對凡事都無所謂的我。
『那個叫做露琪兒的女生長得挺可愛的呢。』以及喜歡可愛事物的我。
不論如何,各式各樣的價值觀會在眨眼間相互衝撞,最後做出決定。理所當然,這次形形色色的價值觀也在我腦中激盪。
『聽好了?這麼多國家的喜劇演員聚集起來都沒辦法讓她笑耶?應該想成背後有鬼才對。』
疑心病的我再次展現堅決反對的態度。
『畢竟很浪費錢啊,而且剛才不是買了爆米花嗎?那個的價格是一般行情的三倍,比其他國家還貴很多耶?就我看來,賣爆米花的跟那個紳士絕對串通好了。』
守財奴的我在表達同意的同時,還順便批判了購買爆米花的行為。
和組成共同陣線的兩人對抗的是腦袋裡裝棉花的兩人。
『嚼嚼嚼。』就算遭受批評,肚子餓的我依然沒有停下吃爆米花的手。
『可是那個叫做露琪兒的女生長得很可愛呀。妳不想跟她說說話嗎?』喜歡可愛事物的我主要靠好奇心生活。
疑心病的我、守財奴的我、肚子餓的我跟喜歡可愛事物的我開起會來;但是討論陷入僵局,遲遲無法取得結論。
『這一定是什麼陷阱,絕對沒錯,所以還是不要攪和比較好。追根究柢,剛才的小丑也很可疑。那個人八成也跟紳士同夥吧?』『妳這句話有什麼根據?嚼嚼嚼。』『他恐怕是利用小丑吸引注意力,聚集人群啊。』『就說妳有什麼根據嚼嚼嚼。』『我只是說,換作是我絕對會那麼做而已。總而言之我反對。』『可是露琪兒那麼可愛。』『可愛又怎樣?可愛就可以浪費錢嗎?』『嚼嚼嚼。』『再怎麼說,那個紳士是不是真的有錢人也很可疑呢。該不會有什麼隱情吧?』『嚼嚼嚼。』『就跟我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一樣。』『就是說呀,我很可愛呢。』『喜歡可愛事物的我原來那麼自戀嗎?』『這不是當然的嗎?』『嚼嚼嚼。』『妳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嚼嚼嚼的吵死人了。』『妳想吃嗎?』『咦,可以分我嗎?』『請便請便。』『……明明是行情價的三倍,這怎麼這麼難吃啊?』
不是,這場會議完全缺乏最關鍵性的決定。
討論了這麼久最後還是沒有結論,唯有一再離題。不停討論,不停討論,卻欠缺關鍵決定,最後每個人自然而然地開始尋找結束的契機。從展開會議以來,樂觀主義的我就一直在看書,結果這次的會議就由她的一語決定。
『參加看看有什麼關係?反正就算浪費一枚金幣,也能在這個國家買寶石再賣去別的國家賺回來。』
她砰一聲闔上書本說:
『簡單來說,這不就跟報名費免費一樣嗎?』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的確沒錯。
因此,我腦中的金錢會議輕而易舉地找到結論,簡而言之就是我最後舉手了。
「好!」紳士看到我開心地綻放笑容。「下來吧!」
我照紳士所說讓掃帚慢慢降落,接著一蹦跳到地上。然後我隨手一扔把爆米花的垃圾丟進垃圾桶說:
「只要讓她笑出來就可以了嗎?用什麼方法都無所謂吧?」
「只要支付一枚金幣的報名費,不論用什麼方法都沒有問題。」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麼。」
我付錢給紳士之後走到露琪兒面前,在她面前蹲下。「妳好,露琪兒。我是旅行魔女伊蕾娜。」
我邊說邊抬頭看她。
「…………」
露琪兒沒有回話,只用不帶感情的雙眼俯視我。洋娃娃般的表情一成不變,唯有雙眼追著我移動。
我和露琪兒四目相覷。
「…………?」
直到她把眼睛別開,望向放在輪椅扶手上的白晰手掌。
哎呀,我們還沒握手呢。
「請多多指教。」
我也伸手。
但她卻沒有移動。
無可奈何,我只好握起她的手,勉強跟她握手。感覺起來就跟洋娃娃握手一樣──話雖如此,她無疑是貨真價實、活生生的人類。
手溫暖的觸感確實傳進掌心。
然後我握著她的手對她說:
「露琪兒,能請妳想想妳覺得有趣的事情嗎?」
我邊說,邊拿出魔杖「嘿」地一聲揮了一下。
魔女學會的魔法五花八門,從日常生活中能夠使用的方便魔法,到令人側頭納悶「奇怪,我學這種魔法幹嘛?」的魔法,種類相當多樣。
這次我用的魔法屬於後者。
白色的霧氣在牽著手的我們兩人面前浮現,停在她眼前發出光芒。接著模糊的光輝映照出唯有我們兩人看得見的光景。
那是名為「最渴望的光景」,名字稍嫌滑稽的魔法。
這個魔法非常難用,能將和魔法師牽著手的對象最渴望的光景顯示在兩人眼前。換言之,在場露琪兒最渴望的事物──覺得最有趣的事物在我們之間浮現。簡單來說,她能看見自己最想看見的東西,我想絕對能讓她展露笑顏。
因此,我邊用魔法邊想「呵呵呵,我要變成大富翁了呢~」暗自竊喜,篤定自己勝券在握。
然而,說到實際狀況如何。
「…………」
見到眼前浮現的景象,露琪兒只有看著沒有笑,表情絲毫沒有任何變化。她心中最渴望的光景在眼前上演時,她的表情始終一成不變。
「這是什麼……?」
在我眼前,露琪兒最渴望的光景每隔幾秒就切換一次。比如說,有邊走邊吃冰淇淋的露琪兒、吃著爆米花觀賞戲劇的露琪兒、買新衣服的露琪兒、在麵包店買麵包的露琪兒、看書的露琪兒、自己戴項鍊的露琪兒。
大致上都是這種景象。
奇怪的是,雖然跟富豪一起旅行,她的願望卻顯得格外普通。
而最令我感到不對勁的,是這些光景之中到處都看不到擔任她監護人的那名紳士。
莫非對她來說,最有趣的事情是不需要紳士的存在嗎?
看著我一連串舉動的紳士最後看了看露琪兒的表情,誇大地嘆了口氣。
「……非常可惜,魔女小姐,露琪兒沒有笑。」
這次挑戰大失敗。
我原本以為絕對能讓她笑的說。
「……浪費了一枚金幣嗎?」
雖然有買賣寶石賺錢的打算,失去一大筆錢依然難免令人受到打擊。我失望地放開牽著她的手,收起魔杖。
我和露琪兒之間的霧氣也消失無蹤。
「──啊。」
這時,露琪兒第一次發出聲音。
她口中發出鳥鳴般細小的聲音。
「那我們走吧。」
雖然不知道紳士有沒有聽到那一聲,但他推著露琪兒的輪椅,快步消失在廣場上。
表演結束了。
爆米花店隨後便開始準備打烊,聚集在廣場上的人群也各自散去。藝人們則嘆著氣,垂頭喪氣地離開。
現場只剩下我一個人。
「…………」
我低頭看著剛才牽著露琪兒的手心。
雖然我跟她牽手是為了方便使用魔法,但對她來說也許有某種別的意義。
握到她手的瞬間,她塞了什麼東西到我手中──說不定,她也和過去所有面對的人要求握手。
說不定,她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只用眼神傾訴。
我的手心裡。
留著一張看似麵包包裝紙的小紙片。
骯髒又被揉爛的紙片破爛不堪,用勉強看得懂的文字寫了一句話。
『救救我。』

「聽好了,露琪兒。我們是好人。」
紳士男子總是對露琪兒這麼說。
男子是在一年前遇到露琪兒的。他對無依無靠、差點死在巷子裡的小女孩伸出援手。
他洗去露琪兒身體上的髒汙,讓她穿上漂亮的衣裳,還請她吃了很多美食。
男人還有兩名夥伴。小丑打扮的男子每天都會做有趣的表演逗她笑,賣爆米花的男子則是每天都做爆米花給她吃。
自從被紳士男子撿到以來,露琪兒每天都幸福到難以置信。
她每天都笑容滿面。
就在某一天。
「露琪兒,我們三個是遊歷各國的旅行藝人──如果可以,我們想讓妳一起表演。妳願意幫幫我們嗎?」
紳士男子如此提案。
她每天都笑容滿面。
「嗯!」
露琪兒心想不只有自己,還能讓別人充滿笑容是非常美好的事情。無須多說,她點頭同意紳士的提案,並跟他們一起旅行。
但從隔天開始,她的笑容就消失了。
「…………」
可憐的小女孩坐在輪椅上,眼神毫無生氣,失去感情、喪失內心,只能看著天空發呆。
紳士指著她悲嘆道:
「喔喔,有沒有人能讓這個女孩微笑?不論是誰都可以,請讓她展露笑顏吧!只要能讓她歡笑,我就雙手奉上我全部的財產!」
男子身穿漂亮的衣服,聲淚俱下地向路人說道。
這麼做不可能不顯眼,而且一眼就能看出紳士男子財力豐厚。
「我看看,那我來試試看吧。」
不久之後,一名小丑開始表演把戲。身穿奇葩服裝的男子突然開始在路中央表演奇怪的把戲絕對引人注目,吸引觀眾的目光。結果露琪兒雖然沒有笑,但是在男子之後,不少人接連挺身而出。
然後又有好幾個藝人試著挑戰讓露琪兒笑,但她絕對不會笑。等時刻到了傍晚,紳士會說「很可惜,但是看來露琪兒沒有笑。」推著輪椅離開城市。
他們日復一日,做著同一件事。
紳士男子會在城外與夥伴會合。他的夥伴是在大街上第一個表演的小丑,與賣爆米花的攤販。
「今天也賺了不少。」
他們回到馬車上,圍著今天賺到的錢大笑。
悲嘆希望讓不笑的女孩微笑的紳士也好,碰巧就在一旁賣爆米花的攤販也好,自告奮勇說自己絕對能讓她笑的小丑也好,在幕後全部都是同夥。
一切都是為了賺錢。
紳士自稱富豪純粹是一派胡言,他根本沒有什麼錢。只是,只要打扮得體面,人就會受騙上當。
整晚喧鬧之後,他們呼呼大睡。
等到早上到來,同樣的一天又重新開始。
「早安,露琪兒。」紳士穿上體面的打扮,面露虛偽的笑容將早餐遞給露琪兒。
這是為了確保露琪兒不會笑。
其實她根本不需要坐輪椅,也能正常歡笑。
她不露出笑容,純粹是因為她身在笑不出來的處境。
「──來,露琪兒。該吃藥了。」
吃完早餐,紳士面帶微笑,將裝了藍色黏稠液體的小瓶子交給她。
是魔法藥水。
喝下去發揮藥效之後,身體會有好幾個小時無法自由行動。別說自己走路,就連手都抬不起來。
當然,她也笑不出來。在魔法藥水發揮藥效的期間,她就跟動彈不得的洋娃娃一樣。
「…………」
露琪兒默默接下藥水,自己打開瓶蓋喝下。
她知道只要喝下藥水,就會失去自由。
但她卻沒有辦法拒絕。
「就是這樣,乖孩子。」
她在過去的這一年之間,深切理解到拒絕喝藥就會受到更殘酷的對待。
看到小女孩順從的樣子,紳士滿意地點頭。
「要是沒在那個巷子裡被我撿到,妳早就沒命了吧?」然後紳士摸了摸她的頭髮。「是我們給了妳活下去的價值。」
他看著眼神如同死人般繼續喝著藥水的女孩。
如同咒語一般。
「聽好了,露琪兒。我們是好人。」
就像這樣,自從她被紳士男子他們買下,就日復一日過著相同的日子。她不停偷偷在麵包包裝紙上寫下求救訊號,藏在小小的手心裡,不斷用眼神希望表演的人能夠發現。她在心中祈禱,不停等待。
可是遲遲沒有人發現,她心中只剩下不知何去何從的絕望,過著無法歡笑的每一天。
一年前也是、半年前也是、一個月前也是、昨天也是。
然後今天早上也一樣。

「──剛才好險。」
傍晚時分。
紳士男子一如往常地走出國門,和已經回去的夥伴會合,在馬車裡數錢。這個時候,打扮成小丑的男子抽著菸說:
「露琪兒那丫頭,藥效是不是差點失效啊?」
「看來是。」就是因為這樣,紳士男子才在奇怪的魔女用了奇怪的魔法後馬上結束營業。「要是繼續那樣下去,搞不好會露出馬腳。都怪那個奇怪的魔女,害今天的收入差強人意啊。」
「是不是增加一點魔藥的量比較好?」
「可是那個藥很貴,很難買啊……」
紳士男子邊說,邊望向在馬車角落縮成一團的露琪兒。最近她總是這樣,從早到晚不發一語,在馬車裡窩成一球,根本看不見她展現感情的樣子。
甚至令人心想,就算不用藥水她也不會展露笑顏。
「話說回來,那傢伙怎麼那麼慢?」
工作結束後三人會錯開時間返回停在國門外的馬車。賣爆米花的男子應該早就回到馬車了才對,卻遲遲不見人影。
發生了什麼事嗎?
「啊啊,應該是我叫他買酒才比較晚回來吧。」小丑男子抽著菸回答:「他好像剛好回來了喔。」
紳士男子側耳聆聽,聽見靠近馬車的腳步聲。踐踏花草的腳步聲慢慢接近。
小丑男子自馬車中探出頭來。
「慢死人了,我們都等得──」
孰料話還沒說完,小丑男子就一聲不響地消失了。
眨眼間一陣風吹來,只剩下尚未熄滅的香菸掉在馬車地板上。
「……啥?」
發生了什麼事?紳士男子困惑地在馬車裡倒退一步。
他就這樣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在馬車裡盯著車外。
車外安靜到不自然,彷彿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半個人。
「喂、喂……別開這種玩笑啊!」
接著,就在男子以顫抖的聲音勉強擠出這一聲的下一刻。
某個人影探頭看進馬車。
「你好。」
伴隨這聲爽朗的問候並揮了揮手的是賣爆米花的男子。
並不是,而是一名女性。
頭戴黑色三角帽,身穿黑長袍,灰色長髮,琉璃色雙眼,胸口別著星辰造型的胸針,越看越像魔女的她不是別人,就是白天紳士等人看見,使用了怪異魔法的奇怪魔女。
那個人究竟是誰?
沒錯,就是我。

隔天,那個國家的頭條新聞是關於某個旅行富豪的報導。
約一週前開始在這座城市宣傳只要能讓與他同行的小女孩歡笑,就將全部財產讓給對方的旅行富豪,遭到揭發是詐騙居民金幣的詐欺犯。
只要將一枚金幣交給富豪,就能在小女孩面前表演,讓少女笑出來就能一獲千金。富豪以這種誘惑吸引藝人與路人,然而實際上,小女孩被迫喝下了絕對笑不出來的魔藥。
某人發現旅行富豪的不當行為,昨天傍晚逮到了他,將他繩之以法。
詢問碰巧路過現場的旅行魔女關於該犯罪團體的問題,她表示旅行富豪一行人異口同聲地承認犯行。雖然不知道被誰做了什麼,但他們似乎遇到非常可怕的遭遇。魔女一將旅行富豪等人交給國家政府,他們就懇求盡快將自己關進大牢。
經過調查,詐騙集團直到現在的一年之間,不停利用無家可歸的小女孩詐取錢財,詐騙金額相當龐大。
與他們同行的女孩則受到國家保護。幸好她並沒有受傷,現階段也沒有發現魔藥造成的後遺症,今後將會交由孤兒院照顧。
此外,沒有人提出詐騙集團的被害聲明。若是在一年之內不曉得金錢歸屬,這筆錢全部都會歸被害女童所有。
「…………」
順帶一提,這篇新聞報導被下了這樣的標題。
「沒有被害者的詐欺事件。」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日前旅行富豪才在這個國家,帶著坐在輪椅上的小女孩悲嘆她不會笑,卻沒有任何人提出被害報告。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詐騙集團被捕的消息,現在應該傳到了他們曾經滯留過的國家,但結果恐怕一樣才對。
「哎呀~魔女大人,這次真的非常感謝您。」
在咖啡廳裡。
我放下隨便掃過一眼的報紙,坐在對面的國家官員便向我低頭致謝。
「要不是魔女大人發現他們的詭計,露琪兒小妹妹恐怕就小命不保了。您特地將她送來我們國家,我們感激不盡。」
我偶然間經過詐騙集團被五花大綁的現場,帶著露琪兒回到國內。這就是表面上的事發經過。
若被人知道魔女居然會一不小心被這種人騙錢,就太丟臉了呢……不僅如此,要是張揚為了把錢拿回來做了一點亂來的事,也會遭到羞恥心苛責,結果我選擇什麼也不說。
但就算少了這些,對這個國家來說,我似乎還是被視為拯救了少女的人。
「該怎麼答謝您才好?」
官員笑盈盈地問。
「沒有被害者的詐欺事件。」
我在看過這篇報導之後,他才這麼向我提案。讀完沒有人要回自己金幣的佳話,才問我「能不能讓我們答謝妳?」事到如今,就跟說「妳應該會察言觀色吧?」一樣了。
「那麼,我可以做一個要求嗎?」
但我是旅人,老實說對這個國家沒有任何牽掛,當然也沒有該察言觀色的對象。
於是。
「其實,我是一名旅人──」
我展現自己貪婪的內心,向官員要求了某個酬勞。
有什麼辦法呢?
因為我絕對不是好人。

隔天。
我在國內觀光。
五顏六色的建築物並排在大街上。我手中握著冰淇淋,在晴天下漫步。
我很不規矩地邊走邊吃。
「嗯嗯嗯。」
一手拿著冰淇淋沒辦法翻地圖,於是我一面用魔杖讓地圖飄浮在空中,一面看接下來的路。「從這裡直走應該就會到劇場喔。」
我低頭望向身旁說。
我身旁,有一個跟我一樣沒規矩地邊走邊吃,一頭橘紅色頭髮小女孩。
她點了一下頭,對我說:
「好期待喔。」
說完,她露出淺淺的笑容。
我只對這個國家的官員提出唯一一個要求。
「我希望她能陪我一起觀光。」
僅此而已。
畢竟我是旅人,偶爾會想要有人陪我逛逛。既然對方想要感謝我,那麼請她陪我觀光應該正巧合適才對。
我帶著她在時間允許的範圍內四處溜躂。
比如說看劇場、去咖啡廳、買正正當當做生意的爆米花店、幫她買新衣服,或是去書店。
「這位客人,您還喜歡嗎?這是本店的人氣商品。」
我們還去了麵包店。
「嚼嚼嚼。」「嚼嚼嚼。」
吃完試吃品後我說:「總而言之全部給我一份。」
「好闊綽的買法……!」露琪兒在我身旁眼神閃閃發光。
我們一整天在國內逛個不停。
那只是一般的觀光,我們看見的每一個景色,都應該是平凡無奇的普遍風景。
但是對她來說,這些景色或許都是無價之寶,或許都是她一直以來的嚮往。
「唔唔唔唔唔唔……」
一天的最後,我們來到珠寶店。
露琪兒果然是女孩子,對閃閃發光的東西沒有抵抗力。她盯著店面裡的項鍊沉吟,差點在上頭看出一個洞來。
「妳有想要哪一條嗎?」
我在身旁探頭,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她面帶嚴肅的表情,抱著頭說:「我沒有錢……」
「要不要我借妳?」
她聽了不改嚴肅的表情,轉頭面向我。
「……可以嗎?」
「只要妳長大以後能自己賺錢還我,就沒關係喔。」
雖說明年她就能收到一大筆錢,不過那筆錢如果突然得拿去償還貸款,就難免令人覺得前景堪慮。
就耐心等她長大之後再還吧。
我又問了她一次。
「所以說,妳想要哪一條?」
「…………」
露琪兒畏畏縮縮地指向一條項鍊。
那是條沒有標價,還算漂亮的項鍊。
哎呀呀。
「那我就買兩條那個吧。」
我把老闆叫來。
接著對摩拳擦掌現身的老闆說:
「給我兩條這個項鍊……啊,對了,麻煩再順便給我三條藍寶石項鍊。」
藍寶石項鍊拿去別國能高價賣出,就順便買露琪兒喜歡的項鍊給她吧。
結果那一天,我和露琪兒買了成對的項鍊,離開珠寶店。
我幫她戴上剛買給她的項鍊,露琪兒就向我低頭道謝。
「……謝謝妳。」
「不用客氣。錢等妳長大之後再還我吧。」
「……這個多少錢?」
露琪兒側著頭問。
就算妳問我多少錢,我也很傷腦筋呢。
「等妳長大能自己賺錢以後,要記得還我喔?」
我猶豫了一瞬間該怎麼回答,最後決定老實回答她。
免錢的東西最貴,簡單來說──
「是貴到我差點付不起的金額。」

露琪兒是在離開孤兒院,獲得一大筆錢,然後長大成人,工作賺錢存了一筆存款的時候,才發現魔女說謊騙了她。
她來到珠寶店,拿出十歲時魔女買給自己的項鍊給珠寶商看。
「這個多少錢?」
她這麼問時才終於知道。
魔女之旅⑫

「連看都不用看。客人,那是不值錢的假貨。」
頂多只是買項鍊時附贈的便宜貨。珠寶商毫不留情地回答。
結果,魔女嘴上說長大以後再還,卻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露琪兒還錢。
魔女是個大騙子。
知道沒有辦法估價,應該還給魔女的錢本來就不存在,露琪兒獨自笑了出來。

或許是因為小時候備受折磨。
長大成人以後的人生,對她來說幸福到難以比擬。
她找到工作,在職場邂逅優秀的男性,墜入情網,結婚生子,現在每天過著照顧小孩做家事的生活。忙碌的每一天也可說是平凡無奇的日常光景。
可是對她來說,平凡的日子就是她最大的心願。
某一天,十歲的女兒問她:
「媽媽為什麼總是在笑?」
她溫柔地摸摸女兒的頭回答:
「因為隨時都有開心愉快的事情呀。」
所以她的人生充滿數不盡的笑容。

第七章 三個國家的故事:有價值的物品

事情發生在我獨自一人悠悠哉哉地走在C國(暫名)的時候。
「哎呀,魔女小姐!今天我也烤了妳喜歡的麵包喔!要不要買一點呀?」
路邊攤的老闆娘揮手對我這麼喊。
哎呀,她是在叫誰呢?我環顧四周,但附近沒有半個會被稱作魔女小姐的人,更別說這條路上就只有我一個。
既然如此,她恐怕是在說我就是魔女小姐吧。
「您應該認錯人了。」
我走向路邊攤,清楚明白地搖頭否定。我根本無法使用魔法。
「哎呀?啊,真的認錯人了……」
路邊攤老闆娘盯著我的臉跟頭髮,終於發現自己的錯誤。她說,我跟常來買麵包的魔女長得一模一樣。
魔女的頭髮是灰色的。
而我的頭髮則是桃子色。
兩人的不同之處就只有這點,以及外表上的年齡;但由於長相如出一轍,所以她才會把我誤認為那個無與倫比的麵包愛好者。
「不過,妳們長得真的一模一樣呢……從臉蛋到氣質都跟魔女小姐完全一樣。」
老闆娘稀奇地盯著我的臉瞧。
我想也是。
「常有人這麼說。」
「哎呀,妳認識魔女小姐嗎?」
「嗯,算是認識。」
我點頭看著攤位上陳列的麵包。由於是被誤會才被攔下來,說「不對您認錯人了。」轉頭離開也沒有問題;但是攤位上的每一個麵包,看起來都令人垂涎三尺。
甚至能立即想像,我的主人津津有味地吃著在這個攤位買的麵包會是什麼模樣。
「……請問這個多少錢?」
既然是為了主人,在這裡稍微破費一點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老闆娘說:
「啊啊,那個啊──」
老闆娘邊點頭,邊把麵包裝進袋子裡。她說,那是店裡最暢銷,也最便宜的麵包。
「不過,妳們真的一模一樣耶……」
然後那似乎也是我的主人最喜歡的麵包。
哎呀哎呀。
看樣子我們連食物的喜好都完全一樣呢。

我沒有能告訴別人的名字。
硬要說的話,就只有掃帚,還有我是伊蕾娜大人的持有物而已。
伊蕾娜大人平時身為旅人,悠然自得地過著與時間無緣的生活;但偶爾還是會遇到不論如何都人手不足,時間不夠的情況。
她會把我變成人形,大多都是與那種事情相關。
當然,這次也不是例外。
「掃帚,對不起。我接下來非得做一點工作不可,妳可不可以去幫我買東西?」
今天上午,伊蕾娜大人用魔法把我變成人形,這麼對我說。
我當場跪倒在地。
「好過分……!難得變成人的模樣……!居然命令我跑腿……!反正我對伊蕾娜大人來說就只是個方便的工具人而已對不對……!」
「咦咦……」
伊蕾娜大人手上拿著錢困惑不已。
順帶一提,多虧伊蕾娜大人平時喜歡帶著掃帚到處走,為了什麼才把我變成人形我全都一清二楚。因此不用特地跟我解釋,只要把錢丟給我我就會聽話了;不過我的主人每次都喜歡從頭開始說明。
「其實我接受了這個國家的人委託,接下來得做很麻煩的工作,預定在旅館裡閉關一陣子,沒有時間去買東西,所以可以請妳幫我買午飯跟晚飯嗎?」
伊蕾娜大人將三枚金幣放到我手中。
兩餐花三枚金幣……?
「不會太多嗎……?」
您要吃多少?金幣三枚全部花光,我想能買相當龐大的量……
「不會,只要買兩餐的量就好了。」
「什麼?」也就是說。「請問您是希望重質不重量嗎……?」
主人伊蕾娜大人想吃貴族般的午飯。是這樣吧?原來如此。
「不是,我也不是那種意思……」
「追根究柢,伊蕾娜大人本來就是重量不重質的人呢。」
「哎呀哎呀,跟我旅行了那麼久,還真不了解我呢。」呵呵呵,伊蕾娜大人面露得意的微笑。「能夠便宜解決我當然比較高興,可是我倒也不總是重量不重質喔?」
「真是如此嗎?」
「那當然。因為我只是依照自己的價值觀挑選而已。」
然後伊蕾娜大人說:
「總之,妳難得變成人,就去買點喜歡的東西吧。這三枚金幣就是因為這個理由才交給妳的。」
「您今天特別溫柔呢。」
「妳在說什麼傻話,我平常就很溫柔啊。」
「話說回來,中餐和晚餐您想吃什麼呢?」
「這個嘛──」
伊蕾娜大人對我點了點頭,然後用手指扶著自己的嘴唇說:
「那我想吃有價值的東西。」

總而言之,經過這番對話,我出門採買。
既然買到了伊蕾娜大人愛吃的麵包,也買了幾樣食物當作晚餐,這趟購物可說是差不多結束了。
於是我抱著購物袋,走在回到旅館的路上。
錢還剩下很多。因為我只買了最基本的東西,就算要我買我喜歡的東西,我也沒有多少喜歡的物品。
剩下的錢究竟該怎麼辦呢?
「……哎呀?」
就在我想著這件事發呆時,大街上的化妝品店映入眼中。
我看到店門口放著大量相同包裝的商品。
據說,那是從鄰近全是有錢人的國家進口的神奇化妝品,會有小妖精出現把皮膚變漂亮。
這款小妖精化妝品正在有錢人的國家大流行,因此各國都大量進口,並大舉出售。
這個C國(暫名)的化妝品店也不是例外,肯定也是想大賣一番吧。
店門口放著大量小妖精化妝品。
「…………」
只是全都放在特價花車裡。
店裡沒有半個客人,小妖精化妝品在這個國家絲毫不受到矚目,甚至讓人覺得在別國大受歡迎只是空穴來風。
花車上不只貼了半價的標籤,滯銷的貨品還沉重地堆積在店門口。
令人感到一股惆悵。
難得製造了這麼多,卻沒辦法達成使命,不受到任何人矚目的同胞令人不捨。
商品本身無疑是好東西。
於是我買了一個才返回旅館。
話說回來。
我買回去之後才發現,這個小妖精化妝品就花車特價品來說,價格還挺昂貴的。
「……這個化妝品本來就貴得不像話。就算是半價,價格也是普通化妝品的好幾倍。要是純粹因為覺得可憐而買就虧大了喔。」
回到旅館,伊蕾娜大人拿著我買的化妝品說。
「看似如此呢……」
沒想到我居然會把她給我的錢花得精光,一毛也不剩。「對不起,我原本不打算全部花光的……」
「不會不會,不要在意。謝謝妳幫我買東西,幫了我一個大忙。」
伊蕾娜大人低頭道謝,從我手中接下購物袋。
「不用道謝。我不過是做了物品理所當然的事情罷了。」
「可是表達感謝也是身為人理所當然的行為喔。」
伊蕾娜大人輕輕伸了個懶腰,把手伸進袋子裡。裡頭裝了幾個我在大街麵包店買的麵包,還有在別的店鋪買的三明治和可頌麵包。如她所願,袋子裡全部都是麵包,滿是伊蕾娜大人喜歡的食物,也就是有價值的東西。
「話說回來,伊蕾娜大人,您的進度如何?」
「如妳所見。」
「我看了也看不懂。」
「那就是有點不順利呢。」
真傷腦筋,伊蕾娜大人笑著說。
幾樣我剛剛正巧買回來的東西排她的在桌子上。
全部都已經開封了,卻沒有使用過的跡象。
伊蕾娜大人說,這個國家的化妝品店──碰巧就是我買禮物的那家──委託她分析小妖精化妝品的成分。
分析既有商品的成分究竟能得到什麼?
「這個國家的化妝品店說,小妖精化妝品本身做得很好,也真的能讓皮膚變漂亮;可是在這個國家完全賣不出去。」
「……因為很貴嗎?」
「在那之前,這個國家好像有不少人討厭化妝品變成小妖精飛來飛去的模樣。覺得噁心的意見占了絕大多數。」
「完全否定了商品概念呢……」
「代表有人會拒絕只以稀奇古怪當作賣點的東西吧。」
在全都是有錢人的國家,這種特別的效果能營造出高級感或是獨特性,具有販售高價的說服力;然而在這個國家,「那不如賣便宜一點」的意見反而是壓倒性多數。
這個意見確實很有道理。
「小妖精化妝品的品質本身在這個國家也備受好評;但是由於價格昂貴,又有不必要的要素,所以這個國家的化妝品店想分析成分,製造比較便宜的類似商品。」
幸好正牌貨在這個國家被人棄如敝屣呢──伊蕾娜大人說。
難得的高級品反而乏人問津,真是太悲哀了。
「就算又稀少又特別,也未必每個人都認為那是美好又有價值的東西呢。」
相反的,便宜又容易買到,也未必代表是沒人有興趣的劣質商品。
伊蕾娜大人大口嚼著我剛才買的便宜麵包,嚥進肚裡說:
「不過,貴的東西有製作創新事物的努力,便宜的東西則是為了推廣流通而努力。」
不是重質不重量,也不是重量不重質。到頭來,價值高的東西不過只是比較符合自己的價值觀罷了。
換句話說,光用價格無法衡量物品的好壞。
嗯嗯嗯。
我走到房間裡的鏡子前,再次仔細端詳外表和主人相同的自己。
「我又如何呢?」
我歪著頭問:「我是價值高的物品,還是價值低的物品呢?」
追根究柢我連價格都沒有,沒辦法衡量自己的價值。
我是好東西,還是壞東西呢?
「那還用說?」
伊蕾娜大人又咬了一口便宜的麵包。
「妳是我的東西。」她說。
…………
魔女之旅⑫

「伊蕾娜大人,那不算是回答。」
「算是喔。」嚼嚼嚼。
「伊蕾娜大人。」
「話說回來,這個三明治多少錢?」
「是一枚銅幣的便宜貨。」
「妳在大街上的那間店買的呢。」
「您吃得出來嗎?」
「當然,因為是好東西所以我記得。」嚼嚼嚼。
「您認為我是好東西嗎?伊蕾娜大人。」
「嚼嚼嚼。」
「伊蕾娜大人?」

在那之後過了一個月左右。
我一入境某個國家──
「魔女大人,那邊那位魔女大人!」
面向大街的化妝品店店員小姐便對我呼喊。
「我剛好有不錯的商品,要不要進來看看?」
化妝品店小姐說著怎麼聽都可疑無比的話對我招手。剛入境的我依然抱著掃帚,望向化妝品店前陳列的商品。
那似乎就是店員大姊姊推薦的化妝品。
「您的眼光真好!魔女大人,這是附近國家做的化妝品喔?能讓皮膚變得光光滑滑,現在在我國大受歡迎。要不要帶一個呢?」
「…………」
眼前陳列的包裝似曾相識。
是小妖精化妝品。
只不過,和A國(暫名)製造的不同,這是別國製造的相似品。除去了小妖精親吻的效果,變成了一般的化妝品。
因此價格也便宜不少。
「這個商品很棒喔,怎麼樣呢?現在可以免費試用。」
嗯呵呵呵,店員小姐湊了上來。
哎呀,是想強迫推銷嗎?
我向後倒退一步。
「不用了。」
就算再怎麼便宜,追根究柢我已經摸透了那個化妝品。不論是何種營業話術我都不打算接受。
話說。
「我已經有了。」
我從包包裡拿出化妝品。
那跟店門口陳列的東西一模一樣。
「哎呀,您已經有了呢。」
簡而言之,她沒有辦法向我推銷;但是店員大姊姊並沒有特別氣餒,而是面帶微笑走向我。「那個很棒吧?」
與其說是推銷,比較接近一般的閒聊。
「就是說啊──」
我把化妝品放回包包,抱緊掃帚。
用兩手,小心翼翼地。
「否則我就不會隨身攜帶了。」
因為這是我的東西。
也是無價的好東西。

第八章 不良分子薩莉歐

初夏。
那一天,我在旅行途中抵達的亞歷薩里公國,據說是治安良好,居民對來訪旅人十分親切的好國家。
比如說,如果在路上看到旅人迷了路,這個國家的居民不但會理所當然地主動幫忙,還會一邊閒聊一邊陪旅人走到目的地,聽說偶爾還會請旅人吃飯。
唉呦喂呀,真是個好國家。
另一方面,治安良好同時代表具有絕不容許作奸犯科的國民性。在充滿善良市民的這座城市裡,說謊和背叛是不可原諒的重罪。
告訴我這個亞歷薩里公國的人,如此評價這個國家:
「不良分子住起來非常痛苦,善良的人住起來非常舒適的國家。」
諸如此類。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對我來說就是個好國家了呢。」
我聽到這個國家的事情,當下隨便應了一聲,沒有多想於今天抵達這裡。
我走進國門,在街上行走。
如傳聞所說,這裡盡是善良的好人。
「歡迎光臨敝國,亞歷薩里公國!」
聽著敬禮的衛兵在背後這麼說,我在國家的大街上漫步。
「您好哇,魔女大人。您是從哪裡來的?」「不嫌棄的話,請來我們店裡喝一杯吧?啊啊,當然是由我們招待,嗯呵呵。」「長途跋涉您一定累了吧?我們的旅館能替您準備上等的房間喔。」
整個城市充滿親切過頭的親切感。
稍微走在路上,各式各樣的店鋪都朝我揮手搭訕,還告訴我這個國家街上哪家餐廳最好吃、這個國家最近流行什麼,以及其他各種資訊。
賣麵包的路邊攤甚至還說:「沒關係沒關係,免費請妳吃。拿去吧!」請我吃剛出爐的麵包。
真是個好國家。
真是個充滿好人的國家。
這個國家真的真的,全部都是清廉正直到令人頭昏眼花的人。
「…………」
我在那個國家待了約三個小時就離開了。
三個小時。
與其說是停留,這個時間說是路過還比較恰當呢。
由於時間實在太短,出境時衛兵甚至對我露出疑惑的表情說:「咦咦……?您已經要出國了嗎……?」
在全部都是好人的美麗國家,在親切的人包圍下短短三個小時就回到國門,衛兵肯定覺得非常可疑。他還戰戰兢兢地問我:「難道是我們國家對魔女大人做了什麼失禮的事嗎……?」
我回答「沒有沒有。」搖了搖頭。
「我不是因為討厭這個國家才離開的。」
我造訪這個國家只有一個目的。
與其說是目的,其實我只是想確認一件事才繞來這裡。
「我只是想確認這張照片是不是在城裡流傳而已。」
我邊說邊舉起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來自這個國家的不良分子拍的照片。

稍微回溯時間,晚冬。
那一天,我剛從貧寒的小村子啟程,乘著掃帚飛進銀白色的世界。
天空蔚藍深遠,行進方向沒有半個足跡,掃帚尾端在尚未有人涉足的白色世界之中描繪出曲線。我在和緩的斜坡上畫出一道軌跡,朝尚未見過的道路前進。
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充滿我的胸口。
晴朗的陽光將冬天的枯木照得鮮紅。
我在掃帚上又深呼吸了一口氣。
哎呀。
「什麼也沒有呢……」
真的什麼也沒有呢……
追根究柢,那時我經過的山路純粹是大雪覆蓋的一般道路,不論飛了多久都空空如也,就只是條普通的交通要道而已。
放眼望去空無一物。
在看不見雪之前,就只有一片一成不變的銀白世界。
要說有什麼事能做,頂多就只有用掃帚在雪上畫畫而已。簡而言之,那時的我還挺無聊的。
「…………?」
所以,雖然不算是因為這樣,不過我很快就察覺到前方的山路上發生了異變。
掃帚握柄前方,我的行進方向出現幾個人影,以及一隻動物。
我看見一隻宛如小貓般的小動物乖巧地坐在漂亮的雪地上。
牠比一般小貓還大一點,黑色斑點散落在一身漂亮的白毛上。牠的雙腳很短,整體體型圓滾滾的,輪廓讓人聯想到雪球。
「……那是什麼?」
我停下掃帚瞇起眼睛。
絕不是因為長得像貓的動物很奇妙。不對,無法否認我因為從沒見過的生物內心有些雀躍;但真要說起來,讓我感到疑惑的是更前方──小貓般的動物打呵欠看著的方位。
那裡看得見三個人影。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名女子躺在雪上發出類似慘叫的聲音。她在雪上不停打滾掙扎,雙手遮住頭護住自己的臉。也許是因為她穿著白色的衣服,看起來倒也像是溶入雪景之中。
除此之外,還看得到兩名男子殘忍地朝她揮下棍棒。身披可疑披風的兩名男子毫不留情、毫無顧慮、毫不猶豫,恐怕還使出了全力痛打那名女子。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子大叫。
「…………」
我不知道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種狀況。說不定奇裝異服的兩人有某種原因,而在雪上尖叫的她也有被打的理由。
但這一幕無疑令人不快。
我清楚明白不瞭解詳情,看到對方受苦就反射性地感到同情,是愚蠢之徒才會做的事;不過就算知道,旁人還是難免反射性地幫助弱者。
於是我跳下掃帚。
然後取出魔杖走向女子,姑且先用魔法將兩名男性帶離她身邊。
「那個,妳還好──」
沒想到。
「不對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我介入的下一刻。
不停挨打的女子發出足以在雪山上迴盪的怒吼,當場跳了起來。她胡亂甩動一頭褐色長髮將雪甩落的模樣,狂野到不像是年輕的女孩。
她手中握著魔杖。
白色的衣服是長袍與長裙,代表她是魔法師。乍看之下,我看不到胸針或是胸花,所以她應該是魔導士才對。
話說回來,她分明被不停痛毆,看起來還挺有精神的。
「完全不對啦白癡──────!」
她一起身就舉起拿著魔杖的手,「喝啊啊啊啊!」一聲全力痛毆男子,然後又「嘿呀啊啊啊啊!」地用力踢飛另一名男子。
──她不用魔法嗎……?
我在遠方旁觀,只能對過於異樣的一幕啞口無言。不用魔法直接訴諸暴力的樣子很奇怪,但最奇怪的是全力攻擊兩名男性的她身上雖然沾了一點雪,卻完全看不到受傷的痕跡。
她的臉也毫髮無傷。
剛才她應該被毫不留情地毆打,就算多少受一點傷也不奇怪──
「你們兩個動作為什麼都那麼單調啦!要像真人一樣再逼真一點啦!」
褐髮魔法師小姐又一腳踢飛倒在雪上的兩名男子。
「…………」
──她,不用魔法嗎……?
我唯有困惑地看著這一幕,仍然完全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我唯一理解的,就只有剛才被用力踢飛的兩名男子並不是人類而已。
兩名男子被她一腳踢飛,身體直接支離破碎,融化之後留下骯髒的雪消失無蹤。
看樣子,兩人是用魔法做的人偶。
「話說回來,妳是哪位?」
或許是告一段落恢復了冷靜,褐髮女子握著魔杖轉頭問我。
剛才粗暴的表情蕩然無存,她露出滿面微笑看著我,眼神十分清澈。
她的年齡大約二十歲出頭。
笑容相當友善可愛。
「妳好,能在這裡遇見妳真巧呢。」
她輕聲笑了幾聲說。
「…………」
不行,我辦不到……
從被人偶用力毆打的現場,變成拳打腳踢的場面,看到這一切又對我露出笑容,我的修養可不足以讓我回以若無其事的微笑……
「哎呀,抱歉抱歉。看來讓妳誤會了呢。」
她聳了聳肩。我嚇到不知所措,她卻沒有放在心上,反而把魔杖舉到自己面前,又拿出一張紙。
隨後,魔力自她的魔杖前端湧出,如搖曳的煙霧般形成某個形狀。
形狀類似四角形的箱子,卻有著指向我的圓形鏡頭,越看越像是照相機。
「……那是什麼?」
我很不機靈。
她用指尖咚地按了一下魔杖前端取代回答。
隨後啪嚓一聲,魔杖前端光芒一閃,紙片就翩翩飛到我腳邊。
一臉呆愣的我映照在那張紙上。
看來是即時拍攝照片的魔法。
「剛才全部都是為了攝影做的準備。我剛好在嘗試能不能邊拍邊操縱人偶。」
她笑著說:「難道說妳看成有女生被凶神惡煞的男人攻擊嗎?如妳所見,那種壞人並不存在。」
她指著雪地上的汙漬笑了笑。
…………
不是……
「真要說起來,我反倒以為是可怕的魔法師在痛毆兩名男子的說……」
她又笑了笑。
「那種魔法師也不存在喔。」

在雪山上攝影的她接著說「我的帳篷就在那邊。在這裡相遇也是某種緣分,跟我喝杯茶吧。」替我帶路。
站在外頭繼續聊下去太冷了,我對她也有點好奇,因此沒有拒絕的理由。
我們踏雪行走的途中。
小動物搖著尾巴,走在前頭帶領我們。我們則是跟著雪上可愛的足跡走。
不過,這隻究竟是什麼動物?
看到我側著腦袋,隔壁的她「啊啊~」了一聲,想起來似地轉向我。
「話說回來,我還沒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薩莉歐,初次見面。」她伸出手來。
是握手呢。
「我是伊蕾娜。灰之魔女,也是旅人。」我握起她的手回答。輕輕握住的手在寒冬之中冰冰冷冷的。
「如妳所見,我是魔導士。我對成為出人頭地的魔法師沒有興趣。」有興趣的是這個啦這個,她從魔杖前端變出盒子說。是拍照用的魔法呢。總而言之我比了個耶,她就說「剛才不是拍過了嗎?」收起相機。
她說,她堅持盡可能不拍不能賣錢的照片。
哎呀。
「我的臉沒有商品價值嗎……」
讓人有點失望……
「沒啦,只是跟我想拍的照片不一樣。」她搖著頭說:「我對拍攝風景、可愛的人、可愛動物之類的沒有興趣。」
「可愛的人……」
有點難為情耶……
「妳是怎樣,就那麼喜歡自己的臉嗎?」薩莉歐不假修飾地傻眼。「我想拍的是獨家新聞的照片,所以才不拍一般的風景照與肖像。」
「獨家新聞嗎?」
不過那個願望跟剛才被兩名男性拿棍棒痛打一頓的原因完全連不起來的說……?
我納悶地想,但是她肯定完全沒有領悟我心中的疑問。薩莉歐接著低頭俯視不停留下足跡的小生物說:
「話說回來,我還沒介紹牠呢。牠叫做斑斑,是我的搭檔。」
她伴隨這種悠哉的氣氛向我介紹小動物。
「斑斑……」
「這名字不錯吧?」
「是,不錯……」聽起來確實很可愛。「這種動物叫什麼名字?」
看起來像貓,身體卻格外渾圓,腳很短、毛很長,看起來像貓卻又不像貓,相當不可思議。可是叫聲跟貓一模一樣。
「這種動物叫做安奇亞喔。妳不知道嗎?」
「因為我是旅人。」
「這傢伙是棲息在這附近的稀有動物喔。」
她說,安奇亞這種動物主要棲息在這塊地區的雪山上。
牠們鮮少在人前現身,悄悄生活在銀白色的世界裡,即便長大以後也比貓咪還要嬌小。在雪中的時候因為毛皮的保護色,甚至會幾乎看不見。
安奇亞大多都有強烈的警戒心,一看到人馬上就會逃跑。
分明如此,薩莉歐的搭檔,帶領我們的斑斑看起來卻很親人。
「牠比較奇怪。」
薩莉歐看著自己嬌小的搭檔說。
不久之後,我看到一人用的帳篷,以及擺在前方的一張椅子。
「妳坐吧。」
她請我坐下,走進帳篷裡拿出備用的椅子,坐在我的對面。
一看,我們之間插著一根棒子。搭檔斑斑跳到薩莉歐的大腿上窩成一球,她便揮舞魔杖點燃那根木棒。
魔法點燃的火在我們之間發熱,受到冬天寒風的吹拂大幅搖曳。
「很溫暖吧?」
薩莉歐呵呵呵地面露微笑。
她說這是一種魔法道具,能在冰天雪地中點燃營火,非常方便。
「就是說啊……」
淡淡的暖意讓我感受到渾身放鬆的感覺,忍不住嘆出一口氣。「不過,妳想在這種冰天雪地拍什麼?」
若是沒有取暖的火源,這個環境顯得稍嫌嚴酷。
我只不過是路過而已,馬上就會下山了;但從在這裡紮營看來,她似乎打算待上一陣子。
她想拍的照片那麼重要嗎?
「從這裡稍微往南走有一個叫做亞歷薩里公國的國家。」
聽她一說,我四處張望。
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白雪,從這裡看不到國家的蹤影。亞歷薩里公國距離這裡好像有點距離。
薩莉歐操縱魔杖,兩個茶杯便從帳篷裡輕飄飄地飛來。
她一定是懶得動。
「從這裡看不到,但是亞歷薩里是我的故鄉。春天很溫暖,冬天會下雪,夏天還算涼快,秋天則是能看見楓葉。國內有很多親切過頭的人,聽說是個被評為充滿友善居民的美好國家。治安也很良好。」
「…………」
倒了紅茶的茶杯飄到我面前。
我對她點了一下頭接下杯子,回答:「那就是個好國家呢。」
「是啊,可是我很討厭。」
「為什麼?」
「因為國家太好了,沒有半個我這種卑鄙的人。」
「妳自稱卑鄙,對我還挺親切的說。」我伸手指向我大腿上的茶杯,以及兩人間搖曳的火光。
「不是不是,我很卑鄙喔。」
哪裡哪裡,我其實知道喔。會像這樣自嘲的人,內心深處幾乎都是好人。妳也是那種人吧?別以為騙得了我。
「魔女小姐,話說回來妳聽過炎上商法嗎?」
嘿嘿嘿,薩莉歐突然露出鬆弛的笑容。
那個表情和面對一大筆錢時的我差不多。
「…………」
哎呀,有股不祥的預感呢?
「在我的故鄉,安奇亞非常受到歡迎,售價相當昂貴。我剛才也說過,安奇亞警戒心強,不常出現在人前,甚至幾乎抓不到野生安奇亞。」
「那妳的搭檔斑斑是從哪裡來的?」
「嗯?盜獵。」
「噁哇啊。」
「騙妳的啦,我是用買的。」雖然不曉得是真是假,不過大腿上的搭檔聽到她的話打了一個呵欠。
薩莉歐憐愛地低頭看著牠,輕撫牠柔軟的毛皮說:
「最近呢,在可愛無比的安奇亞上嗅到錢的味道,企圖濫捕濫抓的歹徒源源不絕。妳還記得剛才爆打我一頓的人偶嗎?」
「記得。」感覺會夢到一陣子。
「那種打扮的傢伙最近在這座雪山盜獵安奇亞。這附近剛好就是盜獵的好地方,很多安奇亞都比生長在其他地方的警戒心低。只要用食物引誘就會被輕而易舉地抓住。」
「警戒心低……」
我的視線自然而然地飄向她的大腿上。
「不是,牠不一樣啦。」
「我什麼都還沒說的說。」
「我大概猜得到妳想說什麼。」
沒禮貌的傢伙!薩莉歐說。
她說想拍獨家新聞照,恐怕是想拍安奇亞的濫捕現場吧。
「所以妳才來到濫捕地點,用莫名其妙的人偶攝影嗎?」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納悶地歪頭。
「不是不是,我其實是想拍真的照片喔。追蹤真的盜獵業者,拍下犯罪經過帶回故鄉。可是看樣子,這幾天運氣比較不好。」
「妳找不到盜獵現場嗎?」
「我這幾天都在跟野生的安奇亞玩耍……」
「看來盜獵業者的警戒心還比較強呢……」
「所以說我才決定使出最終手段。」
她邊說邊揮舞魔杖。
隨後,旁邊的雪聚集過來,化身為人的形狀。她仔細端詳人偶,點頭說「差不多吧。」從口袋裡拿出小瓶子。
打開蓋子把瓶中的液體潑在雪人上,變化旋即出現。
雪人慢慢變成剛才被薩莉歐打到四分五裂的男人。
「這個是我的特殊魔藥,潑在雪上就能做出長得跟本尊一模一樣的人偶。只要不揍一頓,應該不會被發現是假的。」
「…………」
聽到這裡,我也隱隱約約發現她想做什麼了。
她說:
「我不論如何都拍不到,所以想用這些傢伙和我的搭檔重現盜獵現場。」
「……可是邊用魔法操縱人偶邊拍照不是很困難嗎?」
「妳說得沒錯,所以我剛才才會忍不住打爆它們。」呵呵呵,她笑了笑。
簡單來說就是進行得很不順利。
我想一次施展兩種複雜的魔法一定很累;不過對想拍下獨家畫面的她而言,或許不想隨便妥協。
但會想要用假照片妥協我倒是有點難以理解……
「只要在故鄉散布我拍到的照片,一定能在報社賣個好價錢。這把火能燒起來,我也會聲名大噪,百利而無一害。」
「簡而言之只要有錢賺就好嗎?」
「差不多就是那樣。」
人是追求刺激的生物。
尤其若是知道舉國上下愛不釋手的寵物被邪惡的大人濫捕,不論好壞,一定會在國內引起討論。
然後賺大錢的好題材,就是濫捕安奇亞。
「可是照片是假的吧?」
「不過盜獵是事實。只要能拍下激怒群眾的照片,不論是好是壞都能吸引目光。」
常言道壞事傳千里。
然而這種激烈的做法,總是會在和重點無關的地方,引起和重點無關的騷動。
火苗一旦點燃,就絕對會一發不可收拾。
「就算點燃話題,最後也有可能沒有人記得喔。」
「但我能賺飽荷包。」
我們之間的微弱火光依然在風中搖曳,散發淡淡的熱。
原來如此,她想必是認為只要有錢拿就好。
「不愧是自稱不良分子呢……」
甚至令人難以想像她出生自全是善良好人的國家。
「話說回來,魔女小姐。我雖然討厭全是善良好人的故鄉,但是我只喜歡故鄉的某個風俗習慣。」
真突然。
「什麼風俗習慣?」
我喝了一口紅茶,側著頭問。
她說:
「在我的故鄉,有喝別人一杯茶,就必須回報的規矩。就算不是茶也沒關係,總而言之就是受人親切,就得投桃報李的意思。這是只有充滿親切好人的國家獨有的美妙習慣呢。」
「…………」
「順帶一提,我故鄉的人都很注重規矩,受人恩惠卻什麼也不回報,不守規矩的人,可能會被徹底修理一番喔。」
「…………」
「然後我現在想重新開始攝影。」
說完這句話,她一口乾了冷掉的紅茶。
她似乎吞下了剩下的話,但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在說:「妳懂我的意思吧?」
與其使用完全不可靠的人偶幫忙,她一定是想拍更寫實的照片。
哎呀哎呀。
「真的假的?」
「我不是說了很多次嗎?我是個卑鄙的人。」
「我還以為那是妳在自嘲。」
「是事實喔。」
我喝完手中剩下的紅茶,眺望蔚藍遼闊的天空。依然留有一點餘溫的紅茶替身體深處帶來一股暖意。
魔女之旅⑫

我呼地吐出一口氣,白色混濁的淡淡霧氣便舞上空中,搖曳兩人間的火光。
「溫柔跟卑鄙還挺類似的呢……」

經過這番對話,我和薩莉歐一起在雪山上為非作歹。
直白地說,就是拍攝偽造的獨家畫面。
原本應該用假扮成盜獵業者的人偶拍攝,但兼做事先預演,由我來取代人偶,扮演強行捕捉珍奇異獸安奇亞的角色。
「那妳先擺個姿勢給我看看。」
我在薩莉歐隨便的指示下開始攝影。
啪嚓、啪嚓,魔杖發出閃光。
「呵呵呵……我從剛才開始就很在意了……你的毛非常蓬鬆柔軟呢……」
在一片雪景之中,我把斑斑放在大腿上撫摸。「喵嗚」小動物舒服地叫了一聲,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要不是圓滾滾的,就真的跟貓咪一樣。
牠一定很舒服……
「喂喂喂,慢著慢著!妳以為盜獵業者會充滿愛意地撫摸安奇亞嗎?給我跟對待東西一樣隨便一點!」
「咦咦……」
她要我重來一次,看來跟她想要的畫面不一樣。
「那麼妳用這個道具試試看。」
她著麼說,給我一根綁了肉塊的釣竿。
「啊,好。」
我照她所說,回應她的要求。
啪嚓、啪嚓。
「來啊,你想要嗎?呵呵呵……那就跳起來吧!」
「喵嗚~」
斑斑在雪地上飛躍,牠的雙眼鎖定肉塊一口咬下,肉汁就在雪地上噴濺。接著牠就這樣發出低吼大啃特啃起來。真狂野……
「哎呀怎麼啦!快點在雪地上逼牠吃呀!我的搭檔啊!可不會那麼高雅地吃肉喔!」
「…………」
這邊更狂野呢……
「那麼接下來,妳把斑斑裝進這個袋子裡看看。」
薩莉歐這麼說,給我一個大麻布袋。
「喔……」
我繼續依照她的要求做。
啪嚓、啪嚓。
「這樣可以嗎?」
我「嘿呀!」一聲,把麻布袋蓋在斑斑上面。
「不行不行!要用更邪惡的表情把牠裝進去!」
啪嚓、啪嚓。
「不是,連表情都要講求寫實很傷腦筋的說……」這是預演吧?
「剛才的表情不錯喔!」
啪嚓。
然後薩莉歐又拍了好幾張,不停在現場產出我和安奇亞嬉戲的照片。
乍看之下像是在吵鬧的攝影師面前跟小動物玩耍,但是她說這還挺重要的。
「總之,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吧?」
薩莉歐拿了幾張她拍的照片給我看。
她說要將我跟斑斑玩耍的照片當作正式攝影的參考資料。
假造獨家畫面現在才正要開始。
我和薩莉歐肩並肩拿起魔杖。
我們注視的方向有盜獵業者──的人偶,以及一隻安奇亞。
「讓人偶擺出這個姿勢。」
薩莉歐給我看剛剛才拍的照片。
「好好好。」
我揮舞魔杖,操縱人偶。
邊操縱人偶邊進行攝影不論如何都難如登天,於是我們分工合作進行拍攝。
我負責操縱人偶,由薩莉歐拍攝。
換言之,我完全成為她卑鄙買賣的幫凶。
「這樣會害我不太敢去妳的故鄉呢……」
啪嚓,她拍下照片,人偶到處追著斑斑跑。
「咦,為什麼?」
啪嚓,薩莉歐邊拍,邊對我露出傻眼的表情。「不用那麼在意,去不就得了?反正我打算銷毀預演的照片,不會留下妳幫我做壞事的證據喔。」
「這是心證問題。」
即使不留下證據,也不代表我幫助她的事實會就此消失。照片最後如果真如她所願,在國內引起注目就更不用說了。
只要去那個國家,就會看到拍下照片造成的結果。
薩莉歐可能會因為拍下假的獨家畫面大賺一筆,也可能會備受注目。故鄉的人們也有可能展開活動,保護被當成寵物飼養的安奇亞。
但是我不認為整個國家的人都會稱讚薩莉歐。當然也會有人看到可愛生物受到悽慘的對待而感到不愉快。
「妳是知道國家裡的人會將矛頭指向自己才拍這種照片的吧?」
她打算讓國家裡的人看假照片,令他們怒火中燒,集中注意力大賺一筆。
當然,這把火也有可能燒到她自己身上。
啪嚓。
她繼續拍照回答:
「那當然。」
否則我就不會拍這種照片了,她說。
「…………」
我在不停拍照的她身邊繼續操縱人偶。小動物安奇亞在雪地上被我的人偶裝進袋子裡。袋子裡傳來「喵嗚」這聲無聊的叫聲。
乍看之下,這像是悲慘可憐的情境。
全是善良好人的國家要是看到這種景象,怒火肯定會舉國延燒。
「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什麼?」
啪嚓,她繼續拍照。
斑斑從袋子裡跳了出來,在雪地上打滾。薩莉歐馬上說「接下來拍這個吧。」舉起剛才拍我的照片,我就依照她的指示移動人偶。
啪嚓、啪嚓,我們不停創造假的盜獵現場。
我很懷疑。
「妳為什麼要這麼多此一舉?」
想賺錢應該有更輕鬆的辦法,不必特地背負遭到故鄉人們厭惡的風險,繼續拍正當的照片絕對比較腳踏實地。
她口中的炎上商法無疑能吸引注目,她獲得名聲的可能性也絕非為零。
但與此同時,她也有失去一切的風險。
她現在不斷拍攝的光景,真的划得來嗎?
她邊啪嚓啪嚓地繼續拍照,邊說:
「安奇亞第一次引進我的故鄉,是在距今五年前左右。」
她說。
外表小巧可愛的安奇亞眨眼間在國內大受歡迎,被許多家庭飼養寵愛。儘管價格高昂,也不斷有人購買,舉國上下為安奇亞瘋狂。
話說回來。
「進口安奇亞過了半年的時候,開始頻頻傳出安奇亞失竊與遭到虐待的事件。」
或許是因為受歡迎而價格高昂。
原本購買的人都是富裕階級,但從安奇亞流行的時期開始,富裕階級的竊盜事件開始頻頻發生。
小偷看上的不是錢,而是小動物安奇亞。
同一個時期開始出現受到虐待的安奇亞。巷子裡接連發現受傷、倒下,甚至死去的安奇亞。
「就算是全部都是好人的國家,也有一點為非作歹的不良分子。我故鄉的人判斷,有人偷走安奇亞並虐待牠們。」
亞歷薩里公國是只有善良好人的國家。
為了尋找偷竊虐待安奇亞的犯人,城裡的居民理所當然瘋狂尋找可疑人士。
他們馬上就找到一名嫌疑犯。
「她的名字叫做凱伊奈。她當時差不多十七歲左右,黑頭髮黑眼睛,是名總是穿黑衣服的詭異魔法師。她沒有朋友,甚至不常跟別人說話,是個沉默寡言的傢伙。」
據說她是報社雇用的攝影師。也許是沒有什麼積蓄,收入也不穩定,因此她總是穿著便宜的衣服,飲食也很節省。
竊盜與虐待事件出現之後,凱伊奈馬上就遭到懷疑。據說,證據是一名巡邏城市、防止安奇亞竊盜事件的善良國民偶然間發現的。
凱伊奈持有大量安奇亞的照片。
「……那個凱伊奈只因為這種理由就被懷疑嗎?」
純粹因為持有照片。
然而──
「她被懷疑的理由非常足夠。當時安奇亞不是能輕鬆買到的寵物。十七歲左右的女生買得起很奇怪的意見占絕大多數。」
凱伊奈因此遭到懷疑。
終於,城裡的人們開始對可疑的她這麼想。
凱伊奈是偷竊安奇亞虐待,把牠們痛苦的模樣拍下來後,丟棄在巷子裡的危險人物。
懷疑的眼光終於在人們心中轉為篤定。
再加上她平常就很詭異,亞歷薩里公國的居民因此斷定凱伊奈肯定就是壞人。
決定她是壞人之後,證據如雨後春筍般一個接著一個冒了出來。
最近她常在巷子裡徘徊。最近幾個月她變得很不一樣,開始和別人說話。最近她開始提早回家。
城裡的人們認為,這些一定都是她偷竊安奇亞、虐待牠們,排解內心鬱悶的證據。
充滿正義感的人衝進她的工作場所,揭露她做過的各種惡行惡狀,大肆宣傳她是多麼惡劣的壞蛋。
事到如今,已經不需要證據了。
在城市居民們心中,她就是虐待安奇亞的罪魁禍首,而群眾的聲浪就是最佳證據。
就這樣,她不停受到城市居民的批判,過著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日子。
但是不久之後,某個事實突然浮上檯面。
「到處偷竊安奇亞的犯人是外國來的商人。他看上價格昂貴的安奇亞,將牠們從有錢人家中偷走,企圖靠繁殖大賺一筆。商人一如往常想去偷竊的時候被逮個正著,這才終於真相大白。」
「…………」
簡而言之,全都是一場誤會。
「凱伊奈會在巷子裡徘徊,是因為她在進行安奇亞保護活動。」
安奇亞這種可愛的小生物主要棲息在雪山上。突然被帶到四季分明的亞歷薩里公國,想必有不少安奇亞備感壓力。聽說有不少安奇亞出於心理壓力而撞牆,或是逃家。
「雖然是不太能公開的事實,實際上有不少有錢人照顧不起安奇亞,帶到巷子裡丟棄。他們一定是因為外表可愛就決定購買,牠卻突然做出奇怪的舉動而感到困惑。只要帶去巷子裡棄養,然後緘口不言,就能當成被偷走,假裝成被害者。」
「所以凱伊奈其實在保護被棄養的安奇亞嗎?」
薩莉歐點頭回答:
「她保護的安奇亞全部都送去國家的收容設施,也就是跟竊盜事件毫無關聯。」
「……那她身上的照片呢?」
「她只是愛看自己養的安奇亞的照片而已。」
當時十七歲的她沒有朋友,總是形單影隻。
國內開始流行安奇亞時,她跟許多國民一樣,愛上了牠們可愛的外表。
所以她才會每天縮衣節食,忍著不買新衣,存錢買了一隻。
但街上的居民卻完全不相信她。就算收容設施的人公開說是誤會,他們也充耳不聞。
就這樣,不幸的誤會讓正義失控。
「結果,商人被捕讓事件告一段落。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城市就此恢復了和平。可憐的十七歲少女後來怎麼了,已經沒有人在乎了。」
啪嚓,她回想似地拍攝雪地上的安奇亞繼續說:
「很不可思議吧?城裡的人以為逮到一個商人,世上就再也沒有危害安奇亞的壞人了。那麼稀有又好賺的動物怎麼可能不被人盯上?」
如果在國內偷竊會被逮捕的話。
「比如說,找到安奇亞的棲息地濫捕濫抓之類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呢。」
「對吧?」
啪嚓,她繼續拍攝。「所以我才想讓城裡的人看看,那些卑鄙下流的商人還活著。」
「……就算是假照片也可以嗎?」
「當然可以。」
反正我故鄉的人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麼──她回答。
我看了一眼在身旁不停拍照的她。
身穿白袍的魔導士攝影師。她有著一頭褐色的頭髮,就外表看來和故事中出現的凱伊奈似乎是不同的人。
「……凱伊奈現在在哪裡?」
我問她。
她停下拍照的手轉向我。
「她已經不存在了。」
她露出邪惡的笑容說:
「那傢伙改了頭髮跟名字,決定身為卑鄙的魔法師生活下去。」

季節流轉,初夏。
「歡迎光臨敝國,亞歷薩里公國!」
聽著敬禮的衛兵在背後這麼說,我在國家的大街上漫步。
我聽說這裡是治安良好,國內全是善良好人的美好國家。
這個國家的國情習慣體貼他人,旅人在路上徬徨當然會有人主動搭話,不僅如此,這個國家的人們還會一邊閒聊,一邊陪對方走到目的地。
「您好哇,魔女大人。您是從哪裡來的?」「不嫌棄的話,請來我們店裡喝一杯吧?啊啊,當然是由我們招待,嗯呵呵。」「長途跋涉您一定累了吧?我們的旅館能替您準備上等的房間喔。」
諸如此類。
「……啊,不用,謝謝。」
接受如此直接的善意難免令人畏縮。我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在這個國家久留。
因此我對每個親切靠近的人說「不用不用沒關係嗯呵呵。」加以婉拒。
聽說在這個國家受到別人親切的對待,就得回以親切,那麼我就更不想依賴這個國家的人了。
「您好哇,魔女大人──」「不嫌棄的話,請來我們店裡──」「長途跋涉您一定累了吧──」
但是就算拒絕,不久之後他們又會再跟我搭訕一次。
「…………」
真纏人……
逼迫他人接受善意真的很煩……
「不用,那個,真的沒關係……」
亞歷薩里公國被稱為好國家的原因之一,肯定就是這個強加於人的善意。據說,這個國家是推崇互相幫助的國家,在鄰近諸國廣為人知,只要不喜歡互相幫助的精神,就根本不會入境。因為很煩呢。
換句話說,只有喜歡這個國家風土民情的人才會入境。相對地,只會留下這是好國家的評價。
因此,儘管實情和風評頗為不同令我疲憊不堪,我依然走在國家裡。
在大街上走了一陣子,我邂逅了一間麵包攤。
輕盈飄來的香味令人放心,我的腳如同被花蜜吸引的蝴蝶,輕飄飄地將我帶向攤位。
「哎呀,小姑娘,妳是旅人吧?歡迎光臨!」
體型豐腴的老闆娘歡迎我說:「麵包剛剛出爐喔!」
來吧來吧請吃我吧,鬆軟的麵包漂亮地陳列在攤販前,彷彿對我說出這句甜蜜的誘惑般。
話說回來,我還沒吃午餐呢──
「那我就買一個吧──」
我毫不猶豫地掏出錢包。在麵包面前,我這名旅人時常會無力抵抗。誰叫它那麼香,有什麼辦法呢?
老闆娘看到我打開錢包,說:
「沒關係沒關係,免費請妳吃。拿去吧!」
免費……!
「咦,真的免費嗎……?」
「旅人姑娘妳那麼可愛,請妳吃啦!」
老闆娘笑了笑說。
請我吃嗎?真的可以嗎?太棒了吧……?
就像這樣,平時的我肯定會馬上接受這個好意,說著「耶~我開動了~」接下麵包。
但我可不能忘記。
這個國家是受到別人恩惠就必須報答的國家。
免費吃別人的麵包,同時代表必須做什麼事情回禮。我如果是好人的話,對於給予麵包的回禮肯定不會有絲毫的抵抗。
但老實說,我是個還算卑鄙的人。
如果願意免費給我,我就想免費收下。
話雖如此,我也絲毫不抵抗付錢購買。
「不行不行沒關係,我付錢。」
「沒關係!就當作是慶祝妳入境!拿去吧!」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付錢。」
「沒關係啦!」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老實說,我想付錢劃清界線。我不打算跟剛入境就找到的攤販超出顧客與老闆間的關係。
「那麼,妳能把錢投進這個募款箱嗎?這樣的話如何?」
攤位上擺著一個箱子。
「…………」
募款箱上貼著一張照片。
一張小動物躺在雪地上的照片。
「這種動物叫做安奇亞,在我國是很受歡迎的寵物。」
老闆娘對盯著照片看的我說。
她說,安奇亞這種生物大約是在五年前引進這個國家,開始當作寵物飼養。雖然數量稀少價格昂貴,但由於外表相當可愛,馬上就大受歡迎。
這個傳聞也立即傳遍商人之間。
商人們知道這個國家的人對安奇亞的購買意願很高,於是在山上濫捕濫抓。
他們硬是捕獲在雪中逃竄的安奇亞,粗暴地對待牠們,並賣到亞歷薩里公國。
照片中的安奇亞被關在雪地上的籠子裡。這張照片被視為象徵了可憐小動物受到的真實對待,轉眼間在這個國家蔚為話題。
當然是負面的意義。
「這張照片讓我們大受打擊。因為這張照片不論怎麼看,都是濫捕安奇亞的盜獵者拍的照片吧?」
「…………」
「當然,拍下這張照片大賺一筆的魔法師薩莉歐被驅逐出境。她絕對是濫捕安奇亞的幫凶。」
批判薩莉歐是邪惡魔法師的聲浪接連不斷。不僅如此,她散布照片,撰寫安奇亞遭到濫捕文章的行為,還讓盜獵者更加猖獗。
由於她引發注意,害安奇亞的棲息地廣為人知。
要是沒有人知道,盜獵者就只是悄悄地去捕捉安奇亞。
這是非常悲哀又令人遺憾的事情。
這個國家的人們深感憤怒。
魔女之旅⑫

「於是我們把薩莉歐驅逐出境,致力於保護活動。」
看樣子,這座城市到處都在舉行保護安奇亞的募款活動。此外,作為保護活動的一環,這個國家的魔法師還會定期上山取締盜獵者。
這個國家在保護安奇亞免於壞人侵擾。
然而,這個事實只要換個說法──
「也可以想成,是這張照片公開之後才開始保護安奇亞的呢。」
薩莉歐要是沒有提出這個問題,安奇亞說不定會繼續遭到濫捕濫抓。
「哈哈哈!怎麼啦?妳是不是想說薩莉歐拍了照片之後,才有人開始保護安奇亞?」
麵包攤的老闆娘大笑。「那妳就大錯特錯了,魔女小姐。從事保護活動的魔法師從當地居民口中聽說,薩莉歐的照片蔚為話題之前,就有我們國家的人在到處捕捉盜獵者了。」
「……是這樣嗎?」
「沒錯。」
麵包攤老闆娘點頭說:
「只不過是被許多人看到引起騷動,讓保護活動擴大了而已。」
現在做的事情和以前一樣──她說。

回溯時間,晚冬。
我和薩莉歐在雪山上度過了短暫的時間,就直接下山了。
她好像要在山上多拍一點照片才回故鄉。「總而言之,我要再等一下,看能不能遇見盜獵業者。」她說。
既然都拍到照片了,我不理解她繼續待下去的理由;但是身兼攝影師與記者的薩莉歐想必也有自己的堅持吧。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遇見別人,幾個小時後順利抵達山腳下的村莊。
我第一次造訪這座村落。
雖然沒有仔細數,不過民宅的數量寥寥無幾,沒有大門也沒有衛兵,更沒有白雪,是個綠意盎然的和平村莊。
「喔喔!是魔法師啊!歡迎歡迎!」
一看到乘著掃帚到訪的我,村民們開心到舉雙手歡迎。「來來來,請進!您一定累了吧!」「請務必嚐嚐我們村子的名產!」
哎呀哎呀,真好客呢。
我又驚又喜地道謝,露出諂媚的笑容跟著村民走。您從哪裡來的?今天一定要住在我們村子裡的旅館。我們待會兒會將料理送去──如此這般,村民們親切的心意令人喘不過氣,讓人誤以為雪是被這個村子的人們的熱情給融化。
村子裡隨處可見的木造屋舍十分老舊,柵欄圍起的庭院中,看得見小孩子在跟安奇亞玩耍。
這個村子也流行飼養安奇亞嗎──
難道說,這裡就是薩莉歐誕生的故鄉,亞歷薩里公國嗎……?我一瞬間這麼想,但這麼說來就太近了。我聽說她出生的故鄉要再繼續往南走。
「很可愛吧!我們村子的安奇亞很親人的!」
帶我參觀的其中一名村民熱情無比地向我介紹。「我們村子會飼養寵物用的安奇亞,賣給鄰近的國家。有名到只要提到安奇亞的故鄉,就是指這個村子喔!」
「嘿……」
村子裡的人說,這個村落從很久以前就開始飼養安奇亞,而長年受到飼養的安奇亞,基本上不怕人。
他們又說,棲息在附近山上的安奇亞,恐怕是以前從村子裡逃出去,野化後的族群。
原來如此,來自於村子飼養的安奇亞對人類的警戒心較低,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村子裡的人說到這裡,又說:
「不過,最近開始有盜獵者跑來這座山。」
他們向我吐露了最近村莊面對的問題。這座山能抓到不怕人的安奇亞,這項情報不曉得從哪裡洩漏了出去。由於某個國家願意高價購買,因此盜獵者一味地增加。
「……原來如此。」
我瞥了村莊角落一眼。樹蔭下有幾名男子。「那麼,那邊的人是?」他們被繩子綁了起來,癱倒在地上。
「就是那些盜獵者。」
村民們想必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們乾脆地回答我。
他們說:
「最近似乎有魔法師住在山上,把所有盜獵業者抓起來喔。」
奇怪的魔法師似乎用「會妨礙我攝影」為由,四處緝拿盜獵業者。
難道是宣稱想靠炎上商法賺一大筆錢而上山的她嗎?
真是令人傻眼。
「到底哪裡卑鄙了。」
卑鄙跟溫柔果然挺類似的呢。

第九章 某個攝影師的故事

身為旅人遊歷各國的時候,偶爾會被別人搭訕。
身穿黑長袍,頭戴黑色三角帽,胸口別著星辰造型的胸針。我總是穿著這身打扮,不知是否因為越看越像是魔女,突然向我搭話的人之中,有不少打從一開始就看穿我是旅行魔女,或是某種程度上察覺我身分的人。
不論表現得多麼自然,外地人看起來都特別顯眼。
今天我獨自在餐廳享用晚餐時,向我搭訕的也是這樣的人。
「旅行魔女自己一個人暢飲的畫面真是如詩如畫呢。」
喝的要是酒就更好了說。一名女子坐在我隔壁的桌子,撐著臉頰看著我。黑頭髮一晃,烏黑雙眼望向我的臉。
一看,她的臉頰有點發紅,桌子角落放著空空如也的紅酒杯,可見她似乎喝醉了。
「妳好。」
我輕輕頷首回應。
被喝醉的人纏上是常有的事。
不可思議的女子在之後問了我很多問題。我的故鄉在哪裡、旅行了幾年、接下來打算去什麼國家、這附近有沒有漂亮的國家等等。
我也無聊得很,於是一一老實地回答她的問題。沒有隱情的時候就該老實回答。
然後被問了這麼多,我也對她感到好奇。
「妳是從哪個國家來的?」
我問。
「哎呀,妳發現我不是這個國家的人了嗎?」
「是啊,算是。」
不論表現得多麼自然,外地人看起來都特別顯眼。
然後她慢慢地向我道出真相。
她的職業是攝影師,正在遊歷各國到處攝影。她以拍攝動物的照片為主,偶爾還會對稀有生態系的研究做出貢獻。
今天造訪這個國家完全就是偶然。
在我隔壁喝酒也完全就是偶然。
「這是命中註定呢。」
呵呵呵,她露出不羈的笑容,側眼看著我說:「不嫌棄的話,下次讓我拍一張吧。」
「我要收錢喔。」
「那就算了。」
「那我也算了。」
我打她回票。聽到我果斷的拒絕,她只有笑了笑說:「我還以為旅人就會讓我拍的說。」
她說,這附近的國家對攝影師的印象不太好。據說還有只因為是攝影師,就被懷疑犯罪的國家。
「亞歷薩里公國最嚴重。因為某個攝影師引起的騷動,害攝影師這個職業本身的印象變得很差。」
「看似如此呢。」
「哎呀,妳知道呀?」
「我大約一個月前去過一次。」
騷動由名為薩莉歐的攝影師引起。
她拍下安奇亞這種生物遭到濫捕的照片,散布在國內。國內的居民據說因為那張照片大受打擊。
安奇亞是在亞歷薩里公國備受喜愛的寵物,牠們被粗暴對待的模樣讓國內的民眾相當不滿。
然後,照片傳開來後,國內的人也發現某件事。
那張照片拍得太靠近太正確了。
薩莉歐這名攝影師和安奇亞盜獵業者在幕後串通的傳聞不脛而走,結果使她被居民投以憎恨的眼光。
「那個攝影師好像被驅逐出境了呢。」
我只在亞歷薩里公國待了幾個小時,並不清楚詳情。
至少引起騷動的攝影師已經不在那個國家了。
被國內的人公布長相跟姓名,引發了嚴重騷動的事實又傳了開來,繼續厚臉皮地住在那裡想必也有困難。
「妳覺得她做的事正確嗎?」
鄰桌的攝影師問。
因為是同業所以好奇嗎?
「天曉得?我不予置評。」我聳肩回答:「只是,我想她應該有點後悔自己在故鄉引起騷動。」
因為她是會自稱不良分子的人。
「哎呀,妳認識那個攝影師嗎?」
「只有一面之緣。」
「她是怎樣的人?」
「她是個怪人喔。」
拍照的時候個性會判若兩人,自稱不良分子卻看不下別人為非作歹,話雖如此,卻又帶著偽造的照片給國家帶來騷動。她是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貪得無厭的人呢。
「妳知道那個攝影師現在在哪裡嗎?」
因為同樣是攝影師所以感到好奇嗎?
我隔壁的她這麼問。
魔女之旅⑫

但我只見過她一面,在那之後就沒有再見面了,當然不曉得她身在何方,就連是生是死都不確定。
於是。
「不知道?」
我搖了搖頭說。
「她會不會是改了頭髮跟名字,決定身為一般的攝影師生活下去呢?」
我只有這麼回答。
我眼前的黑髮攝影師只說了聲「原來如此。」點了點頭。就這樣繼續閒聊無關緊要的話題時,我忽然想到。
話說回來,我跟她都還沒自我介紹。
「這麼說來,還沒自我介紹呢──」
她一定跟我有相同的想法。
她露出淺淺的微笑。
「我的名字是凱伊奈。」
請多指教──她朝我伸出手來。
凱伊奈。
我是第一次見到她呢。
於是我握起她的手回答:
「初次見面。」

後記

在進入後記之前,我想先從廣播劇CD第二彈的事情開始說起。
由於第二彈的收錄在東京都內某處進行,我、編輯和あずーる老師三個人決定錄音前先在最近的車站會合,再一起前往收錄現場。
編輯跟性急的我比集合時間還早到車站。在時間到之前無事可做,完全無所事事,所以我就邊看車站裡的人,邊等あずーる老師。
就在這個時候。
(有人跟我穿一樣的鞋……!)
我在走下車站階梯的人群中,看到一個和我穿完全同一雙鞋的人。
早上的都內車站人潮洶湧,在種類如星斗般繁多的鞋中,就算當然有人會跟我買同一雙鞋,但是穿著一模一樣的鞋在同一個時間、在同一個車站遇到的機率有多高?於是我覺得這是命中註定,同時對他懷抱著同伴意識。我甚至想直接跑上去,在他耳邊悄悄說「呵呵呵,那雙鞋真不錯……你在哪裡買的?我是在附近的鞋店──」展開鞋子交流。我雖然不是特別喜歡鞋,卻有想這麼做的心情。我就是那麼感動,有種運氣特別好的感覺。
穿那雙鞋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我懷著擅自膨脹的同伴意識,順著那雙鞋看去,從腳抬頭看向那名男子的臉。
「…………」
是あずーる老師。
別說具有同伴意識,居然是平常的工作夥伴……
害白石我嚇了一大跳……
就是這樣,我們穿著同一雙鞋來到第二次錄音。幸好沒被聲優跟工作人員發現。說不定其實發現了,只是刻意不提而已。
順帶一提,錄音後在責任編輯、我和あずーる老師的慶功宴上,我和あずーる老師遇到鞋子一模一樣,所以回去的時候搞不清楚誰穿哪雙的神祕事件。就在這裡記下我明明沒有喝醉,卻差點穿著あずーる老師的鞋子回去的事情吧。
基於上述廣播劇CD第二彈時發生的事情,我想說說第三彈時發生的事。
我穿便服時會兩雙鞋輪流穿,其中一雙是奇蹟似地和あずーる老師撞鞋的那雙,另一雙則是麂皮的運動鞋(黑色)。我想每次都跟あずーる老師撞鞋就太不好意思了,於是第二彈以後改穿運動鞋那雙。沒想到最近發現運動鞋跟出版社的人撞鞋,害我無處可逃,於是只好故意穿跟あずーる老師撞鞋那雙參加第三彈的收錄。雖然在意撞鞋只要再買一雙就好,不過就是忘了買呢。
就是這樣,來到第三彈收錄當天。
第三彈收錄直接前往現場,沒有事先會合。一如往常我比較性急,於是在附近的咖啡廳焦急了兩個小時才進入現場。
我脫下外套,坐下喘了口氣。
我不是在意撞鞋的事情,純粹是有點害羞而已。我邊發呆邊想就算撞鞋也沒有辦法,等了幾分鐘。
這時あずーる老師也來到現場。
我起身和脫下外套的あずーる老師鞠了一躬。
「早安~」
接著一臉若無其事地確認他的腳邊。
那天あずーる老師穿的鞋和第二彈時不一樣。
他刻意避免了撞鞋。這樣錄音後的聚會應該就不怕會搞不清楚誰穿哪雙了吧。
我鬆了口氣抬起頭來。
這裡稍微離題一下,那天我的穿衣風格非常簡約。
而那天あずーる老師的服裝也很簡約。
「…………」
簡單來說,就是我和あずーる老師穿了情侶裝。
哎呀~第二彈的時候撞鞋,沒想到又撞衫了,哈哈哈。我邊這麼想,邊參加第三集收錄;但我做夢也沒想到,除了鞋居然每一件衣服都撞。
穿著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坐在一起絕對會被發現。我們兩人的服裝當然被稍微提到「看起來好像情侶裝……?」不是,這是巧合。真的。
就是這樣,第三彈收錄時發生了穿著完全一樣的兩人並排打招呼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在這種狀況下,不論怎麼打招呼都不可能像樣。不論說什麼話、再怎麼裝,自己穿的衣服也跟搭檔完全撞衫。比起帥氣,好笑成分絕對比較強烈。打招呼的時候順便說個對口相聲可能還比較自然。
總之,第三彈的收錄就像是這樣,儘管發生了撞衫這不可思議的現象依然展開。而說到收錄時的狀況,我是真的非常愉快。
最近我忙到沒有時間,幾乎沒有空喘息;但在不知不覺間,這種生活也開始習以為常。在這種情況下能在廣播劇CD收錄現場,看到《魔女之旅》的角色栩栩如生地活過來,真的非常幸福。我認為這是遇見角色全新一面的美妙機會。
第一彈的時候因為極度緊張,所以跟聲優四目相覷時還以為自己會死掉;不過我最近習慣了不少。我想只要隔個五公里,就算對上眼應該也沒有問題。
就是這樣,這是廣播劇CD第三彈的故事。
我個人認為廣播劇CD每一話的長度大約十幾分鐘剛剛好。《魔女之旅》本來就是短篇集,我想一張CD中有好幾個故事比較像是《魔女之旅》(但也有一部分理由是想寫各個角色之間的互動)。
其實第三彈的台詞量是目前最多的一次,我雖然懷疑「這樣時間會不會超過……」卻又想著「可是這邊又不能刪掉……」而感到絕望,不過能全部收錄真是太好了。第四彈廣播劇CD的企劃也已經決定了,下次我想努力寫成不會太勉強的長度……
此外,下次收錄時,我會避免和別人撞衫,戰戰兢兢地挑選衣服跟鞋子的。
順帶一提,我最近買了VANS的經典帆布鞋當作第三雙便鞋。希望經典款的鞋子就算撞鞋,也能說「畢竟是經典款呀?撞了有什麼辦法!對吧!」逃過一劫。
就是這樣,報告完近況之後,我想進入《魔女之旅》第十二集的各話講評。
各話講評中含有劇透,還沒看過的讀者請跳過喔!

●第一章「某個旅人的故事。」
這篇是序章。
《魔女之旅》決定動畫化後,我跟編輯討論到,說不定會有從最新一集開始看的讀者。因此這話的內容是大至描述《魔女之旅》是怎樣的故事,主角伊蕾娜是什麼樣的人。故事不用連貫是短篇集的好處呢。
●第二章「方便的種族」
基因會為了留下更多副本而進化。
寄生在宿主身體或大腦,操縱宿主的生物或病毒叫做寄生物,而寄生物常常會害宿主死亡。鐵線蟲會害宿主蟋蟀跳水自殺,被弓形蟲寄生的老鼠則是會不怕貓尿的味道,讓貓輕而易舉地發現結果被吃掉。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其他種類,但是大多都具有這種習性。寄生物似乎是藉由用自殺與捕食的方法,讓宿主死亡進行繁殖。例如說,剛才提到的弓形蟲會在貓咪的內臟增殖,混在糞便裡增加數量。相對於動物的交尾與植物的授粉,對寄生體來說或許就是殺害宿主呢。
就是這樣,對《魔女之旅》中出現的黑暗精靈而言,人類一定是方便的種族。就是這種故事。老實說,我一直想寫這個故事,終於能實現讓我鬆了口氣。
●第三章「三個國家的故事:價格的理由」
我很少去激安殿堂,但不是偶爾會看到商品特色太過突出而沒有人買,大打折扣的飲料嗎?我還滿喜歡買那種特殊飲料的,可是喝起來也不好喝呢。在超商用一般價格購買的時候明明比較好喝一點,卻像是魔法解開了一般不好喝。難道說,其實在超商買的也不好喝,可是因為用一般價格買,所以自己相信絕對好喝嗎?順帶一提,這種現象叫做認知偏誤。
●第四章「惡魔與驅魔師」
我認為,就算知道是謊言也具有依然能好好享受的寬容,人生一定會過得更愉快。改變一下話題,或許是因為最近技術進步,容易看出來究竟是真是假,以前似乎更常播靈異事件的恐怖特別節目。我國中的時候甚至還有驅魔節目。神父對被綁在椅子上的被害者下令「報上名來!」被害者就痛苦地說「路、路西法……」然後路西法就被神父驅逐了。那個……要裝至少也裝得像一點吧……
●第五章「三個國家的故事:人都需要建議」
不用特別說也知道隔壁的青草比較綠的故事,簡單來說這話就是這種故事。這也是美奈闊別許久登場的一回。其實自從第五集之後,我就一直在找機會讓她重新登場;但是遲遲找不到機會,才會闊別七集讓她再次出現。
●第六章「不笑的露琪兒」
讓不笑的女孩子笑的故事。沒有別的意思,真的就只是這樣的故事。個人非常喜歡結局。我好像是第一次寫沒有好好說話的客座角色呢……(除了梔子等用筆談的角色之外。)
●第七章「三個國家的故事:有價值的物品」
掃帚不時會在重要場面出現。
離題一下,世上好像有超級昂貴卻毫無科學根據的民俗療法。不可思議的是,尋求那種治療方法的人很多。三個國家的故事中的「價格的理由」有稍微提及,不過或許是因為價格越高,就越像是有不可思議的魔法,感覺更有療效也說不定。實際上,便宜又正式的療法是研究人員為了拯救更多生命,日以繼夜的努力成果,所以不是因為效果不好才便宜。我是在以前的報導上看到的,讓人大開眼界呢。
三個國家的故事裡,基本上就是以這種價格變化為題材,三個故事融合為一章。順帶一提,國家的名字寫成ABC國(暫名)是為了讓讀者更好分辨。雖然可以幫國家取名,但可能會讓故事的關聯性難以理解。
●第八章「不良分子薩莉歐」
壞人單方面看起來也許是壞人,但是換個角度可能會變成好人,這種故事似乎層出不窮。我從來沒有遇過發自內心邪惡透頂的人,因為只要改變視角,人要變得多邪惡,變得多善良都行,所以「不論如何就是討厭」我覺得很不好。不過就算明白這個道理,還是會有覺得討厭的事物。畢竟是人嘛,這種時候稍微出個遠門逃避現實,應該會輕鬆許多。
●第九章「某個攝影師的故事」
這是薩莉歐故事的終章。其實我原本預定在第八章完結,可是第八章的時間順序跳來跳去,無可奈何只好作為終章獨立出來。

就是這樣,這是《魔女之旅》第十二集。
這次後記我獲得了十頁的空間,於是就把最近沒說的收錄祕辛寫在這裡了。未來還有空間寫後記的話,我應該也會寫一堆無關緊要的話題,並在空間允許範圍內塞滿各話講評,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然後,電視動畫版《魔女之旅》的情報也會陸續公開,今後也請隨時跟蹤情報!還有官方推特帳號喔!
就是這樣,我想進入謝辭。
責任編輯M編輯。
平時總是謝謝您。下次我是真的想早點交稿……
あずーる老師。
謝謝您每次都繪製漂亮的插圖。尤其是特裝版的封面太棒了(全都超棒就是了!)下次收錄時我會事先通知您我要穿的衣服的……
七緒一綺老師。
謝謝您繪製精彩的漫畫版。能在漫畫版看到各種表情的伊蕾娜真的很幸福。
協助製作廣播劇CD的各位工作人員。
這次非常謝謝各位。在錄音現場第一次見面時,聽到劇本非常有趣,真的開心不已。第四彈也請多多指教。
演出廣播劇CD的各位聲優。
伊蕾娜與芙蘭老師的對話、艾姆妮西亞和艾維莉亞姊妹的對話、沙耶和席拉老師的調查、芙蘭老師的旁白不論聽幾次都趣味橫生。能讓這麼厲害的人們飾演我筆下的角色,我邊聽錄音邊覺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第四彈也請多多指教。
協助製作電視動畫版的各位工作人員。
對不起沒什麼機會跟大家見面。美麗的美術設定與角色設定等,讓原作沒有著墨的部分增添美麗的色彩,讓我非常感動。謝謝你們。
《魔女之旅》還會繼續下去,今後希望大家能繼續支持。
動畫版也很令人期待呢。
那麼,我們下次第十三集再會吧!再見。
魔女之旅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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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之旅⑪

2023-8-21 16:23:36

轻书

魔女之旅⑬

2023-8-23 8:4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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